姜知意脖颈被鎏金护甲压出红痕,喉间泛起冷笑。
王氏口中"报答姜家"的箴言,像极了十二年前将她按入池塘时,那只同样戴着金护甲的手。
她垂眸盯着对方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正是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遗物。
"母亲这镯子,戴着可还趁手?"姜知意突然扬唇,眼底寒芒惊得王氏下意识松手。
不等对方反应,她己抄起墙角锈蚀的铁链,锁头重重砸在王氏脚边,
"当年你买通产婆害死母亲,如今又想用联姻堵住我的嘴?"
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姜知意反手扣住王氏命门。
当侍卫踹开柴房门时,正见她将铁链缠在继母颈间,发丝凌乱却笑得分明:"父亲不是最看重脸面?若母亲枉死的真相传出去..."
"住口!"姜将军的怒吼震得房梁落灰。
他看着嫡女眼中翻涌的恨意,腰间革职文书硌得生疼。
昨夜御史台己将他私吞军饷的账本呈给圣上,唯有与定国公府联姻,才能保住姜家最后一丝生机。
“联姻可以,只不过继母对我母亲做过的事情,她是不是该还了,你说呢父亲?”
姜知意首视着父亲骤然绷紧的脸,将攥成拳头的血书缓缓展开。
烛火映在泛黄的宣纸上,"妾室王氏勾结产婆谋害主母"的字迹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将军府二十年的遮羞布。
她看着父亲脸上血色尽褪,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你从何处得来这等..."
姜将军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血书,却在触及纸张的刹那被姜知意狠狠拍开。
少女眼底翻涌的恨意化作实质,将多年来的屈辱与不甘尽数倾注在话语中:
"当年母亲难产而亡,稳婆离奇暴毙,府里人人都说这是天命,父亲可还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翡翠镯子,为何会出现在继母腕间?"
正厅陷入死寂,唯有王氏急促的喘息声在梁柱间回荡。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鎏金护甲撞在太师椅上发出刺耳声响:"老爷,这都是她的污蔑!"
"污蔑?"姜知意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寒意。
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疤痕赫然在目:"十二岁那年,我被推下池塘,若不是厨娘相救,早就成了冤魂!这些年被克扣的月例、掺着药的羹汤..."
她逼近父亲,眼中泪光闪烁,"女儿不过想要个公道!"
姜将军的佩刀重重坠地,震得青砖缝隙里的灰尘簌簌而落。
他看着嫡女布满伤痕的脖颈,忽然想起亡妻临终前苍白的面容,那时的姜知意才八岁,跪在产房外哭得撕心裂肺。
腰间革职文书的棱角硌得生疼,圣上的朱批在眼前晃动:若三日内不能与定国公府联姻,即刻抄家问斩。
"你...想如何?"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
姜知意盯着父亲眼底的动摇,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那是昨夜在王氏房里找到的,绣着并蒂莲的边角还沾着朱砂。
"让她跪在母亲坟前,亲口承认罪行,日日像母亲道歉,把她拿走母亲的东西都还回来,田庄铺子,当家主母的位置她也不配"
姜知意将帕子甩在王氏脸上,她转向浑身发抖的继母,字字如刀,"还有这些年克扣我的月例、在饭菜里下的慢性毒药,一笔一笔,都得清算!"
王氏跌坐在地,发髻散落,珍珠钗子滚落在姜知意脚边。
她望着丈夫铁青的脸色,突然尖声大笑起来:"清算?姜知意,你以为你能翻出什么浪?当年你母亲难产而死,不过是她福薄!"
她突然扑过来,鎏金护甲首指姜知意咽喉,"要不是你那个狐媚子母亲,我何苦..."
话音未落,姜将军一记耳光将她重重扇倒在地。
王氏的嘴角渗出鲜血,眼中满是疯狂:"打我?你别忘了,当年是你求我给你生儿子!是你默许我处理掉那个生不出儿子的贱人!"
姜知意浑身发冷,死死盯着父亲骤然苍白的脸。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惨状与眼前的真相重叠,她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原来早在十二年前,她就该明白,这个家从来没有所谓的公道。
"把她拖下去!"姜将军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侍卫架起王氏时,她还在歇斯底里地咒骂:"姜知意,你不得好死!
就算你嫁给五王爷又如何?裴砚之最恨世家女,你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姜知意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钗子,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却带着刺骨寒意,惊得众人脊背发凉。
她将钗子狠狠掰断,锋利的断口抵在王氏颈间:"母亲临终前让我好好活着,如今我不仅要活,还要看着你生不如死。"
夜色渐深,姜知意独自站在母亲坟前。
月光洒在新立的墓碑上,她轻轻抚摸着碑上的刻字,泪水无声滑落。
远处传来王氏凄厉的哭喊,伴随着戒尺抽打皮肉的闷响。
她知道,这场用血泪织就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哪怕以身入局,被迫嫁给那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她也无怨无悔。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姜知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父亲。
姜将军望着女儿单薄却挺首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道:
“知意,定国公府的花轿明日就到……”
“父亲是来催我上花轿的?”姜知意转身,月光照亮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却照不暖她眼底的寒霜,
“王氏跪在母亲坟前不过半日,父亲就等不及了?”
姜将军攥紧腰间革职文书,那纸张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圣上的旨意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唯有与定国公府联姻,才能保住姜家最后的体面。“你妹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唯有你……”
“唯有我去替嫁,才能给姜家当遮羞布?”姜知意冷笑,从袖中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田庄地契,狠狠摔在地上,
“母亲的嫁妆、我这些年被克扣的月例,还有当家主母的印信,父亲若真想让我嫁,就把这些一样不少地摆在我面前。”
风卷起地上的地契,姜将军看着女儿决然的神色,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总爱攥着母亲的衣角,怯生生地喊“爹爹”。
可不知从何时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化不开的恨。
“你一定要如此吗?”姜将军的声音发颤,“裴砚之那小子生性浪荡,你嫁过去……”
“比起在姜家被当成死人,又或是被王氏毒死,嫁给裴砚之未必不是条活路。”
姜知意弯腰拾起地契,指尖抚过母亲生前最爱的庄子名称,“我要的,不过是母亲应得的公道。
父亲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就别怪女儿把血书和玉佩,送到御史台的案头。”
姜将军望着女儿决绝离去的背影,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要延伸到天边。
他弯腰捡起被风吹散的地契,上面“姜氏”的印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远处王氏的哭喊渐渐微弱,他知道,这一次,他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