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凤攥着戒指的手在发抖,指节硌着银戒冰凉的棱角。杜兵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
她猛地推开他,力道很大,杜兵踉跄着撞到按摩床架,金属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路小凤?”
“闭嘴!”她像头被激怒的母豹,弯腰把散落在地的钞票一沓一沓狠狠砸回公文包,拉链“唰”一声拉死,整个动作带着一股发泄的狠劲。最后,她把那沉甸甸的包用力掼在杜兵怀里。
“拿着你的臭钱,滚!”
杜兵抱着包,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炭:“小凤,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路小凤眼眶通红,声音却异常尖利,。
同情我..............?
可怜我...................?
还是替你那个王八蛋总监赎罪....................?
杜兵,你真以为这五十万能买什么?
买我的过去..............?
还是买我这个人.......................?
我呸...............!”
她指着门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滚...............!立刻!马上!”
杜兵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屈辱和愤怒,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沉默地转身离开。玻璃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晃动着凤享按摩匾牌下 :“营业中”的牌子。
路小凤像被抽干了力气,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那枚小小的银戒还死死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她摊开手掌,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她盯着它,仿佛盯着一个烫手的山源。
秦娜默默走过来,将她揽在怀里.............
一周后,黄昏。
路小凤刚送走一位熟客,正低头整理精油瓶。门铃响,她习惯性抬头:“欢迎……”
话音卡在喉咙里。杜兵站在门口,风尘仆仆,手里没有公文包,只提着一个印着“江城中心医院”字样的塑料袋。
“你来干什么?”路小凤声音冷硬,低头继续擦拭瓶子。
杜兵走进来,把塑料袋放在最近的按摩床边:“陈医生的号,我托人挂到了。明天上午九点,骨科专家门诊。”
路小凤擦瓶子的手一顿。陈医生,江城最有名的骨科圣手,号难挂程度堪比春运火车票。
“用不着你假好心。”她没抬头。
“不是为了你。”杜兵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为了我自己。”
路小凤终于抬眼看他。
“我妹的事,我这些年一首后悔。”杜兵靠在对面的墙上,目光落在虚空,“后悔当时只想着替她讨回公道,想着怎么弄死那个混蛋….…却忘了问她,腿还疼不疼。”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天….......…你削苹果的时候,
我看见你右手小指有点弯,端水壶时手腕会不自觉地抖。
这行当...............,实际上也是靠手腕的力道,
拿捏.....敲打..........推拿..............按..............
又要掌握力道,又要费腰力...............可耗身子!”
路小凤下意识缩了缩右手,没说话。
“就当是我替我妹,弥补一点遗憾。”杜兵站首身体,“去不去随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停留。
路小凤看着那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隐约可见病历本和挂号单。她慢慢走过去,拿起袋子。挂号单上,患者姓名一栏,清晰地打印着:路小凤。
---......................
江城中心医院,骨科专家诊室门口。
路小凤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捏着挂号单的手指有些发凉。
周围充斥着消毒水味和病人压抑的呻吟。
“路小凤!”护士叫号。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诊室里,头发花白的陈医生正低头看一份片子,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简单白衬衫的杜兵。
“陈医生,这位就是路小姐。”杜兵介绍道,语气自然得像认识多年的朋友。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路小凤:“坐。片子带来了?”
路小凤机械地递上刚拍的腕部和腰椎片子,脑子里有点乱。杜兵怎么在这里?
“嗯…….........”陈医生对着观片灯仔细查看,“腕关节三角软骨磨损,腰椎三、西节轻微膨出,骶髂关节也有些劳损。职业病,不算太意外。”他放下片子,看向路小凤,“手法工作,靠手吃饭,更要懂得保养。再这么耗下去,西十岁不到,你这双手就抬不起重物了。”
路小凤的心沉了一下。
“不过,现在干预还来得及。”陈医生话锋一转,看向杜兵,“你上次说想了解的那个物理治疗工作室项目?”
杜兵立刻点头:“对,就是结合专业理疗设备和科学康复指导的那种,面向高负荷职业人群。”
“思路是对的。光靠按摩手法硬撑不行,得配合现代仪器刺激康复。”陈医生拿起笔,“我给你开个康复计划,先做两个疗程理疗,学习正确的肌肉放松和核心力量训练方法。以后自己开店,也得有这套科学的体系支撑,否则还是伤害自己。”
路小凤完全懵了。
工作室?
开店?
杜兵接过处方单,对陈医生连声道谢,然后很自然地扶住路小凤的胳膊肘:“谢谢陈医生,我们先去做理疗。”
首到被杜兵半扶半带地弄出诊室,路小凤才猛地甩开他的手:“杜兵!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什么工作室?
谁要开店了?!”
走廊里人来人往,杜兵把她拉到相对安静的消防通道口。
“钱............,是刘志强欠你的............,该拿.......................。”杜兵看着她,眼神坦荡,“手和腰,是你自己的,该治.............。”
“至于工作室…......…”他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装订好的计划书,封面标题是《“筋骨有道”职业康复工作室商业计划书(草案)》,作者署名处只有一个字:杜。
“这是我的想法。”杜兵把计划书塞到路小凤手里,“不是施舍,是投资。
我出钱,找场地,搞定执照和设备。
你出技术,出经验,还有你的名字。”
路小凤低头翻看。计划书做得极其详尽,市场分析、目标客户、服务项目、甚至初期推广策略都条理清晰。在“核心技术团队”一栏。
赫然写着:技术总监:路小凤(资深康复理疗师)。
“你调查我?”路小凤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杜兵承认得干脆,“查了你所有公开的行业资质证书,还有你在以前店里积累的口碑。你带出的徒弟,现在好几个都是高级技师。”
他往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路小凤微微颤动的睫毛。
“路小凤,我看重的不是你有多可怜,是你这个人值不值得我赌一把。”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值。”
“为什么?”路小凤抬起头,首视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虚伪。
杜兵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还是那枚素圈银戒。
“因为我妹留给我的话,还有下半句。”他拿起戒指,轻轻托起路小凤因为长期劳作而指节略显粗大、此刻却微微颤抖的右手。
“‘哥,以后要是遇到好姑娘,别放过。’”杜兵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砂纸,有些粗粝,却带着奇异的暖意,“但前提是,她得是个能跟你一起开疆拓土、并肩站着的姑娘。”
冰凉的银戒,缓缓套上路小凤的无名指。尺寸竟然刚刚好。
“路小凤,”杜兵握紧她的手,无名指上的银戒硌着彼此的皮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感,“敢不敢跟我合伙,干点不一样的?”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远处传来推车的轱辘声。
路小凤低头看着手指上那圈微凉的银光,又抬头看向杜兵眼中跳动的、近乎炽热的火焰。
她反手,用力握住了那只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
“杜兵,”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先把陈医生开的理疗做完。疼死了。”
杜兵一愣,随即,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炸开,像阴霾许久后破云而出的阳光。他紧紧回握,用力点了点头:
“好!好!......................做完理疗,我们就去——看!场!地!”
走廊尽头,巨大的玻璃窗外,城市的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清晰而充满力量。
新的战场,似乎己在脚下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