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阴雨转校生
A市的九月,被连绵不绝的阴雨泡得发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高三(7)班的教室,更是弥漫着一股近乎凝固的压抑。
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书本的油墨气,还有几百个日夜苦熬积攒下的、无声的焦虑和疲惫。
窗玻璃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扭曲变形。
班主任老李的声音透过沉闷的空气传来,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疲惫:“这是新转来的沈辞初同学,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敷衍地响起,很快又被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淹没。
沈辞初站在讲台边,像一株误入钢筋水泥森林的苍白植物。
他瘦削的身躯裹在明显洗得发白、领口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旧校服里,愈发显得单薄。
微长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更深的阴影,也掩住了所有情绪。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唇线,泄露出一丝紧绷。
“沈辞初,你就坐谢炎旁边吧,靠窗那个空位。”老李指了指教室后方。
沈辞初依言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短暂地黏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放轻,不想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旁边靠窗的位置,谢炎正支着头,侧脸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穿着合身挺括的校服,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机械表。
从沈辞初坐下到摊开书本,谢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似乎落在窗外那片被雨水搅得混沌的天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激情西射地讲解一道复杂的圆锥曲线大题,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那些公式和符号在沈辞初眼前旋转、扭曲,像一团无法解开的乱麻。
连续几周严重失眠带来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凶猛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堤岸。
视线开始模糊,头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沉下去。
“所以,这道题的辅助线,关键就在于这里。”数学老师猛地拔高了声调,粉笔“啪”一声敲在黑板上,试图震醒那些昏昏沉沉的灵魂。
这一声脆响,像一根针,扎破了沈辞初摇摇欲坠的意识薄膜。
他身体猛地一颤,头重重地向下一点,额头差点磕在桌面上。
虽然及时惊醒,但那个突兀的动作,在寂静得只剩下老师讲课声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旁边的谢炎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片,精准地落在沈辞初苍白困倦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关心,只有一种被打扰的、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薄唇微启,冰冷又带着一丝刻薄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排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新同学,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该带了?”
话音落下,短暂的死寂,随即,后排几个男生像是终于找到了打破沉闷的出口,毫不客气地嗤笑起来。
“噗…耳朵带了没,哈哈哈。”
“强哥,听见没,炎哥发话了。”
被叫做赵强的男生,剃着个板寸,一脸痞气,更是夸张地拍了下桌子,阴阳怪气地附和:“听见了听见了,新来的,炎哥问你呢,耳朵带没带,没带吱声啊,哥们儿借你一对儿。”
哄笑声像冰冷的污水,兜头浇下。
沈辞初瞬间僵首了身体,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冰凉。
他死死攥紧了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更用力地低下头,盯着摊开的、一片空白的笔记本,仿佛要把那页纸盯穿。
屈辱感混合着长久积压的绝望,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噼啪的雨点砸在玻璃上,也砸在沈辞初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