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的轮胎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秦娜在后座缩了缩脖子,寒风从领口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李波的背很暖和,隔着羽绒服传来稳定的温度。
"前面右拐。"秦娜突然开口,"走河边那条路。"
李波愣了一下。这条路比平常绕远,但他没多问。河岸边的路灯坏了三盏,只剩下尽头一盏孤零零地亮着,照出一小片空地。秦娜跳下车,跺了跺冻僵的脚。
"抽根烟再走。"她从包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手指冻得发红。
李波站在她旁边,看着呼出的白气在黑暗中消散。
河面结了薄冰,反射着远处写字楼的灯光。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冷的冬夜,他和初恋躲在大学操场抽烟,那时以为人生有无限可能。
"你老婆......"秦娜吐出一口烟圈,"长什么样?"
李波掏出手机,屏保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里的女人温婉端庄,儿子笑得阳光灿烂,只有他的表情像是被P上去的。
"挺漂亮的。"秦娜把烟头摁灭在栏杆上,"比我强多了。"
“那你还出来............”秦娜,提起脚,轻轻的踢在他屁股上,
"她不知道我失业。"李波淡然说,"每天还是按时出门,在咖啡馆坐一整天。"
说了又如何,还不是徒增烦,她够苦的了,生了病,无休止的放疗、化疗..................医院................家里根本管不上.........。
秦娜笑了,笑声像碎冰一样清脆:"你们这些文化人,死要面子。自己活受罪....."她转身面对李波,羽绒服的帽子滑下来,露出冻得通红的耳朵,"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走这条路吗?"
李波摇头。
"十年前我在这儿接过客。"秦娜的声音很平静,"那时候刚来城里,在洗浴中心上班。有个客人说带我吃宵夜,把我骗到这儿。"
李波的拳头不自觉攥紧了。
"后来呢?"
"后来我咬掉了他半只耳朵。"秦娜咧嘴一笑,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所以现在只能做正规足疗,没人敢碰我。"
雪又下大了。李波突然伸手拂去秦娜发梢上的雪花,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回去吧。"秦娜先回过神,"明天还得开工。"
重新上路时,秦娜的手轻轻搭在了李波腰上。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李波的心脏狂跳起来,电动车差点撞上路边的垃圾桶。
"小心点!"秦娜捶了下他的背,"我可不想大半夜去医院。"
到了小区门口,秦娜跳下车。李波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突然喊了一声:"明天还去接你!"
秦娜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但李波看见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己经凌晨三点。李波轻手轻脚地进门,却发现妻子坐在客厅里等他。
"儿子发烧了。"妻子声音沙哑,"打你电话一首不接。"
卧室里,儿子的小脸烧得通红。李波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一颤。
"我去买药。"他抓起外套就要出门。
"不用了。"妻子递来体温计和退烧药,"我让外卖送来了。"
李波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无比羞愧。
他想起秦娜腰上的淤青,妻子那坚强的脊梁,抵抗病疼的折磨很苦的,可她能怎么办,她自己也不想生病啊......。
"对不起。"他低声说,"明天...明天我在家照顾孩子。"
妻子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复杂:"你身上有香水味。"她伸出手抚摸着他,这些年你也苦,累,能............出去释放,就去吧,注意安全,别染上病了...........
李波僵住了。
那是秦娜店里廉价精油的香气,甜腻得刺鼻。
"你想啥呢,我有那个心,没那个胆,这是客户喷的。"他干巴巴地解释。
妻子没再追问,只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睡吧,明天还要送孩子去医院。"
躺在沙发上,李波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娜发来的消息:"下雪路滑,明天别来了。"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好。"
窗外,雪终于停了。
城市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痛苦、欲望和挣扎都被白雪暂时掩埋。李波闭上眼,想起秦娜说的那句话——"我们这种地方,治不了你的心病。"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