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擎苍放下手中的军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己经是本月第三次了——辰时刚过,女儿慕清染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回来时裙角沾着可疑的泥土,发间还别着几根杂草。
"老爷,您看这个。"管家小心翼翼地呈上一本册子,"小姐最近从库房取走的药材清单。"
慕擎苍扫了一眼,额角青筋首跳。川芎、白芷倒也寻常,但那"鹤顶红"三个朱砂大字,看得他差点从太师椅上摔下来。
"她拿这个做什么?"
"小姐说...说要毒老鼠。"
"放屁!"慕擎苍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跳起三寸高,"我慕家的猫都是摆设吗?"
与此同时,慕府西厢的书房里,三个脑袋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慕云谦指尖轻叩轮椅扶手,声音压得极低:"我亲眼所见。"新串好的白玉菩提串在他腕间微微晃动,"阿染画了十七张墨临渊的手部描摹,连甲上月牙痕都分毫不差。"
大哥慕云修面色阴沉:"前日她向我打听东厂的轮值时间,说是写话本子需要素材。"
"呵,素材?"二哥慕云城冷笑,"她从我这儿套走了墨临渊每日行程,连他常去哪家茶楼都问得一清二楚。"
二哥慕云城突然拍案而起:"定是那墨临渊威胁咱们阿染了!我这就去东厂——"
"坐下!"大哥慕云城一把拽住他,"你打得过东厂番子?"
慕云谦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击,每一声都像更漏般精准。他垂眸凝视着膝头散落的边防图,声音沉静似深潭:"此事需从长计议。"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主座上的慕擎苍。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西北边关的十万敌军都比不上自家闺女让人头疼。
"先别打草惊蛇。"慕擎苍揉着太阳穴,"云修,你派人盯着阿染;云城,你去查查墨临渊最近动向;云谦...重新推演墨临渊的边防布局找出破绽"
......
慕清染哼着小调在花园里采薄荷,后颈的汗毛却突然竖了起来——有人在盯梢。她假装弯腰摘花,余光扫到假山后一闪而过的衣角。那藏青色的布料,分明是大哥身边亲卫的服色。
"有意思。"她掐下一片薄荷叶含在嘴里,清凉感首冲脑门。看来最近的举动太过惹眼,惹得父兄起疑了。
回到闺房,慕清染从妆奁底层取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墨临渊的各种情报:辰时入宫、喜饮峨眉雪芽、惯用左手......最新一页写着"幽冥兰反应积极"几个大字,还画了个笑脸。
"得收敛点了。"她咬着笔杆自言自语,"不过在那之前......"
一个大胆的计划浮上心头。慕清染眼睛一亮,抓起胭脂就往眼下抹了两道,又用帕子沾湿眼角。对镜自照,活像个哭红眼的小兔子。
"完美!"她拎起裙摆,跌跌撞撞冲向父亲的书房,"爹爹!救命啊!"
......
慕擎苍正在看密报,房门突然被撞开。小女儿披头散发扑进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慕擎苍手忙脚乱地拍着女儿后背,心头闪过一百种血腥画面。
"是...是东厂提督..."慕清染抽抽搭搭地说,感觉父亲瞬间僵硬,"女儿前日不慎冲撞了他,他定是记恨在心,这几日总派人在府外转悠..."
慕擎苍脸色铁青:"他对你做了什么?"
"还...还没做什么。"慕清染抬起泪眼,"但女儿听说东厂最是记仇,不如...不如我亲自登门道歉?"
"不行!"慕擎苍断然拒绝,"从今日起,你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慕清染暗中撇嘴。
"那...那让哥哥们护送我去?"她怯生生地提议,"有哥哥们在,想必东厂不敢乱来..."
慕擎苍眯起眼睛。女儿这副惶恐模样实在反常——从小到大,这小祖宗闯祸后要么抵死不认,要么倒打一耙,何时这般畏首畏尾过?
"阿染,"他缓缓开口,"你跟爹说实话,为何突然对墨临渊这般...关注?"
慕清染心跳漏了一拍。父亲这眼神太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急中生智,突然捂住脸:"那人太可怕了,特别是那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深邃迷人,看人时仿佛能勾魂摄魄..."
慕擎苍手中的密报"啪嗒"落地。完了,全完了。女儿这不是害怕,分明是......
"老爷!"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东厂来人了!说是在咱家后巷抓了个南疆细作,要请大少爷去认人!"
慕擎苍和女儿面面相觑。慕清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这"南疆细作"来得可真是时候。
......
前院里,慕家三子正与东厂番子大眼瞪小眼。为首的档头恭恭敬敬行礼:"奉督主之命,请慕大人协助辨认嫌犯。"
大哥慕云修冷着脸:"东厂办案,何时需要刑部协助了?"
"这..."档头额角冒汗,"督主说此人可能涉及太医院投毒案,与贵府大少夫人..."
话音未落,三兄弟齐刷刷变了脸色。大哥慕云修一个箭步上前:"人在哪?"
躲在廊柱后的慕清染咬住嘴唇。太医院投毒案?这不正是她借幽冥兰想引墨临渊查的事吗?看来那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上心。
正思索间,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背上。慕清染猛地回头,只见墙头一抹玄色衣角一闪而逝——那身形,不是墨临渊又是谁?
她心头一跳,顾不得父兄还在前院,拎起裙摆就往后院跑。刚转过假山,就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跑什么?"墨临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冷冽中带着一丝无奈。
慕清染抬头,正对上那双"黑曜石般深邃迷人"的眼睛。她粲然一笑:"追你啊。"
墨临渊明显噎住了。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玄色劲装更显肩宽腰窄,银制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慕清染注意到他左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看来是紧张得很。
"慕小姐。"墨临渊后退半步,声音恢复冰冷,"本座是为公事而来。"
"知道知道。"慕清染摆摆手,"南疆细作嘛。说起来,多谢督主关心我家大嫂的案子。"
"本座关心的是朝廷要案。"墨临渊硬邦邦地纠正,"与慕家无关。"
"哦?"慕清染突然凑近,"那督主为何亲自来盯梢?东厂缺人手到这地步了?"
墨临渊再次后退,后背几乎贴到墙上。慕清染趁机又往前一步,两人之间仅剩一拳距离。她能清晰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面具边缘渗出细密的汗珠。
"慕小姐,"墨临渊声音沙哑,"请自重。"
"我重得很。"慕清染笑嘻嘻地又凑近一寸,"不信你抱抱看?"
"阿染!你在跟谁说话?"二哥慕云城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墨临渊如蒙大赦,身形一闪就要跃上墙头。慕清染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腰带:"等等!这个给你——"
她将一个小香囊塞进墨临渊手中,里面装着特制的安神药,专治他的头风病。墨临渊愣神的功夫,慕云城己经转过假山——
"咦?阿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慕清染转身,一脸无辜:"我赏花呢。二哥,你看这芍药开得多好。"
慕云城狐疑地西下张望:"我明明听见你在跟人说话......"
"哦,我在跟鸟儿说话。"慕清染指了指树梢,"刚飞走一只乌鸦,黑漆漆的,可漂亮了。"
墙外的墨临渊脚下一滑,差点栽进灌木丛。
......
当晚,慕府书房灯火通明。慕擎苍听着三个儿子七嘴八舌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黑。
"染染肯定是被胁迫了!"二哥慕云昭信誓旦旦,"她平日最是怕黑,怎会喜欢那等阴森之人?"
慕云谦指尖一顿,白玉菩提串骤然绷紧。他眸色微沉,声音冷冽如霜:"墨临渊若敢用南疆蛊术..."轮椅扶手发出细微的断裂声,"《毒经》第七卷记载,情蛊最惧雪魄莲。"
"闭嘴!"慕擎苍忍无可忍,"明日我亲自去会会这墨临渊。"
众人一惊。大哥慕云修急忙劝阻:"父亲三思!东厂势大,贸然对上......"
"不是去打架。"慕擎苍揉了揉太阳穴,"皇上命我三日后与墨临渊同赴西山围场。届时......"
他话未说完,书房门突然被推开。慕清染端着托盘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爹爹,哥哥们,我煮了安神汤......"
三个大男人瞬间噤声,表情活像一群偷糖被逮的孩子。慕清染目光在满桌的密报上扫过,嘴角微微上扬。
"爹爹最近公务繁忙啊。"她若无其事地分着汤药,"听说三日后要去西山围猎?"
慕擎苍手一抖,汤药洒了半碗。三个哥哥齐刷刷低头喝汤,不敢与妹妹对视。
"女儿也想去。"慕清染甜甜一笑,"听说那里的落日特别美,像......"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像某人的眼睛。"
"噗——"二哥慕云城一口汤喷了出来。
慕擎苍长叹一声,突然觉得或许该考虑提前致仕,带全家回老家种田——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