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的呼吸陡然急促。
那亮得惊人的眼睛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层层波纹下翻涌着某种破土而出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
“真要查?”
“真要拔光他们藏起来的每一根羽毛?”
“连骨头缝里的油星都榨出来?”
纪凌没回答。
目光钉住她,等待着那把能够剖开口河镇层层伪装的锋利刀刃。
这无声的压迫就是答案。
薇薇深吸一口空气。
再次开口。
“第一刀!剔骨!”
“所有场子的账,按大类劈开!人头归人头,桌牌归桌牌,货物就是货物!”
“一根线串进一个口袋!”
“疤痢强想把人头费算进酒水里冲抵?”
“门都没有!”
“酒水就是酒水,加收的开瓶费、包厢最低消费、小妹的台费……”
“全分开钉死!”
“酒水单就是酒水单,人头费就是人头费,开房就是开房!”
“一张单据只能印一种血!”
“第二刀!换脉!”
“所有现金!见光死!”
“疤痢强收保护费?”
“可以!”
“但必须当场点清!”
“用他场子里的点钞机过!”
“录像机录!”
“我这边系统同步记一个数!”
“他那边入库再录一个数!”
“两个数碰头,差一块钱,我敲断他点钱那根手指头!”
“赌档更简单!”
“筹码就是钱!”
“所有筹码统一打码!”
“进出赌档,大门,必须有红外扫描记录筹码总数!”
“台面散筹流转,每两个小时,扫一次!”
“赌桌抽水?”
“单独一台机器印水单!”
“每一张都有唯一编码,和筹码扫描总数按算法扣减!”
“他老圭敢在装卸抽成里玩虚报?”
“好办!”
“每个工头的单子和我的派工系统挂钩!”
“少扛一箱货,单子对不上,我就拿他儿子的学籍档案填窟窿!”
“第三刀!通血!”
“所有账户!”
“只留一个口!”
“疤痢强收的现钱必须按时按点数存进唯一账户!”
“没有第二道闸门!”
“钱在哪,就是我的眼睛在哪!”
“赌档的水钱抽头,只走唯一账户!”
“老圭的码头结算?”
“进出口报关单、仓储费、我这边线上系统做审批授权后,才能划钱!”
“每一次授权,每一次流转,系统自动生成记录!”
“划钱凭据和我的系统凭据双剑合璧!”
“规矩就是血管!”
“血管通了,血往哪流,流多少,柳爷您就是那个唯一捏着泵的人头!”
“疤痢强想藏肉?”
“行!他得先把骨头按我的规矩摆好!”
“老圭想偷血?可以!”
“先把自己血管接进您这张大网里!”
“他敢乱接血管?”
“我就给他放血放到认祖归宗为止!”
话音落地的寂静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冷的锋刃。
薇薇的胸膛剧烈起伏,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像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杀,脱力却亢奋地站在硝烟的中心。
窗外遥远喧嚣的车流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模糊不清地传来。
纪凌沉默地听完。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连眼角的纹路都没动一丝。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指任何人,只是手掌朝下,像一把沉重的铡刀稳稳悬在半空。
“明天下午两点。”
声音比刚才更低,却更有种压碎玻璃的质感。
“叫上疤痢强、光头李、老圭。”
“还有。”
“各个场子,每个地方,管账的、管库的、所有会写字的。”
“有一个算一个。”
“全叫来。”
“你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
“把你刚才说的,”
“一条一条,”
“清清楚楚,”
“讲出来。”
“讲明白。”
薇薇感觉自己像个被拧到了极限的发条,连骨头缝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纪凌每吐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砸在那根发条上。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吞咽下那股反胃的灼热感和冰锥刺穿脊梁般的寒,最终只挤出一个干涩至极的颤音:
“……好。”
她知道这是张弓。
他递过来一把最硬的弓,给了她一支最毒的箭,然后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方所有的“靶心”。
无论那些靶心是惊惧、愤怒还是怨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得射出这一箭。
不惜代价。
不穿靶心,就要穿自己的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