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深冬如同一只巨兽,将整座城市裹在冰雪与阴霾之中。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街道上的积雪被来往的军靴与车轮碾成冰碴,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脆响。林远混迹在匆匆的人流里,表面上是个缩着脖子、哈着白气赶路的普通青年,可怀里藏着的微型胶卷却似一团火,烫得他心口发紧——那上面记录着日军近期在松花江沿岸的布防变动,是地下党苦寻多日的关键情报。
道外十六道街的转角处,老槐树虬结的枝干上垂着冰棱,树下的货郎担如同一座孤岛。挑担的老汉戴着顶破旧的毡帽,帽檐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似无神,却在林远靠近时微微一眯。林远佯装挑选货筐里的木梳,压低声音道:“昨夜北风紧。”这是约定的接头暗号。老汉轻咳一声,布满老茧的手悄悄探向货担夹层。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敲击石板的脆响如同一把利刃,劈开了街道上的嘈杂。林远余光瞥见一抹猩红闯入视野——一个穿着酒红色貂皮大衣的女人款步而来,烈焰般的口红与苍白的脸庞形成诡异对比,她身旁跟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手中把玩的怀表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表盖开合的节奏,竟与特高科传递暗号的频率完全吻合。
“等等!”女人涂着丹蔻的手指突然指向林远,“皇军稽查,例行检查。”她身后西名伪满警察立刻散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人群,街道瞬间陷入死寂。林远感觉心脏几乎停跳,他看到老汉藏情报的动作僵在半空,而自己怀中的胶卷仿佛有了重量,正将他往下拽。
千钧一发之际,林远猛地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踉跄着撞倒货郎担。剪刀、顶针、木梳散落一地,他趁机用脚将藏胶卷的铁盒踢进旁边装满煤球的麻袋。“大、大姐,我就是给老娘买梳子的……”他佝偻着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家里婆娘等着用呢。”
女人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怀中的牛皮纸袋,粗暴地扯开。里面掉出几本破旧的《满洲民俗考》,这是老吴特意准备的“障眼法”,书页间用米汤写满情报,平日里看起来只是普通书籍。“哼,书里夹着这个?”她突然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指甲深深掐进纸面。林远瞳孔骤缩——那是张空白信纸,却在特定角度下,能显露出用密写药水写下的字迹。
他猛地扑向女人,试图夺回信纸,却被一名警察用枪托狠狠砸中肩膀。剧痛袭来,林远眼前金星首冒,重重摔倒在地。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街尾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有人扔炸弹!”不知谁大喊一声,人群顿时如炸了窝的蚂蚁,尖叫着西散奔逃。
混乱中,林远感觉后腰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他顺着人流跌跌撞撞地滚进旁边的巷子。回头望去,老汉正与警察扭打在一起,嘴里还大声嚷着:“小崽子别跑!还我货钱!”那声音里,藏着只有他能听懂的催促。林远咬着牙在巷子里狂奔,寒风呼啸着灌进喉咙,肺部像被火灼烧般疼痛。
他躲进一处废弃的地窖,颤抖着双手摸向装煤球的麻袋。然而,煤球间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带着血迹的怀表链。他的指尖触到链节内侧的刻痕——那是特高科的死亡标记,意味着情报己经落入敌人手中,而且,组织里很可能出了叛徒。
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在地,林远望着手中的怀表链,耳边仿佛又响起老周牺牲前的话:“在城里搞情报,比在战场上拼杀更危险,每一步都得算计清楚。”此刻,地窖外风雪越发猛烈,呼啸声中,林远慢慢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仅要活着把消息传递出去,更要揪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叛徒,否则,哈尔滨地下情报网的同志,都将成为敌人枪口下的活靶子。而这场危机西伏的接头,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