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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废土之风卷起铁锈色的沙尘，抽打在艾登的皮肤上，带来细微的刺痛。他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蜂窝状腐蚀孔洞的混凝土残骸后面，莉娜靠在他身边，呼吸急促而微弱。她左臂上的晶体化区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从手肘向上蔓延，己经覆盖了小半个上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晶体摩擦血肉的细微声响，那是令人牙酸的折磨。
“水……”莉娜的声音嘶哑，嘴唇干裂。
艾登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最后半瓶过滤水，拧开盖子，凑到她嘴边。莉娜贪婪地啜饮了几小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晶体化的部位，疼得她额头渗出冷汗。
“省着点……”艾登的声音同样沙哑，他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离开摇篮区的兴奋早己被生存的严酷碾碎。这片废土是知识的坟场，也是畸变的温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带着恶意的低语在耳边萦绕，那是游离的、破碎的认知污染碎片。艾登能“听”到它们——扭曲的广告语碎片、疯狂的数学公式片段、血腥的历史影像残渣——虽然他的免疫体质阻止了污染的首接侵蚀，但信息的洪流冲击着他的意识，如同无数根针在反复刺扎大脑，带来持续的钝痛和眩晕。
里奥芯片里指向的“守望者前哨”坐标模糊不清，在这片充满恶意扭曲的地形中如同大海捞针。更糟的是，莉娜的情况在恶化。普通的止痛药毫无作用，晶体化带来的剧痛和未知的侵蚀方向让她时刻处于崩溃边缘。他们需要帮助，需要抑制污染蔓延的东西，哪怕只是暂时的。
艾登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奇异的“建筑群”。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用扭曲的金属、凝固的未知物质和畸变生物的外壳强行拼凑起来的巢穴。几缕稀薄的、颜色怪异的烟雾从缝隙中升起。根据他之前远远观察和从空气中断续的“低语”中拼凑的信息，那里是一个畸变体聚落。一个由被II级污染知识深度侵蚀，但还保留着扭曲理智和求生本能的“人”组成的群落。
“你留在这里，藏好。”艾登对莉娜说，声音不容置疑。他将最后一点水分成两份，一份塞进莉娜还能活动的右手，一份自己抿了一口。“我去那里看看。他们……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莉娜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对艾登的担忧。“太危险了……那些东西……”
“我们没有选择了，莉娜。”艾登指了指她晶体化的手臂，“要么赌一把，要么看着它把你彻底吞噬。”他握紧了腰间的简陋金属撬棍——这是他在废土找到的唯一像样的“武器”，又检查了一下背包里仅存的几块压缩能量块和一罐相对干净的过滤水。这是他在摇篮区带出的最后“洁净”物资，也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脑中的嗡鸣和胃部的翻搅，弓着腰，利用废墟的掩护，向那个畸形的聚落潜行而去。
靠近聚落，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大。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铁锈、臭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书籍混合着电离空气的怪味。聚落外围没有围墙，只有一些用尖锐金属和巨大骨骼随意插在地上形成的障碍。几个形态诡异的“生物”在入口附近徘徊。
一个“人”佝偻着背，皮肤呈现出皮革般的灰褐色，上面布满了不断蠕动、如同活体文字般的黑色纹路，他的手指异常细长，关节扭曲，正用指尖在沙地上飞快地刻画着复杂的几何图形，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些听不懂的数学符号和逻辑悖论。
另一个则相对“完整”，但半边脸覆盖着光滑如镜的紫色晶体，晶体内部似乎有液体在缓缓流动，映射出扭曲变形的景象。他仅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手里拿着一根顶端镶嵌着不规则多面体晶石的骨杖。
艾登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刻画的畸变体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艾登，沙哑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未污染……洁净体……入侵……”他刻画的几何图形瞬间变得混乱而充满攻击性。
晶体脸的畸变体举起骨杖，多面体晶石发出微弱的嗡鸣，指向艾登。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波猛地撞向艾登的意识！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纯粹的信息流攻击，充满了混乱的、否定存在的逻辑陷阱（III级边缘污染的低劣模仿）。
艾登闷哼一声，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瞬间发黑，无数混乱的影像和尖啸充斥脑海。他强忍着呕吐感，集中全部意志，像在摇篮区图书馆抵抗污染知识冲击一样，在意识中筑起一道坚固的堤坝，将那些混乱的信息洪流强行隔绝在外。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但身体没有发生任何畸变。
“免疫者！”晶体脸畸变体的独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转化为一种混合着贪婪和恐惧的复杂情绪。他放下了骨杖。
艾登晃了晃头，驱散残留的眩晕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我不是敌人。我来交易。”
“交易？”刻画的畸变体停止了动作，歪着头，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洁净……知识……食物……水……”
“对，”艾登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压缩能量块和一罐水，在阳光下展示了一下。纯净的食物和水的光芒，在这片污浊的废土上，如同稀世珍宝。“我需要抑制剂。能抑制II级肉体畸变蔓延的东西。”
两个畸变体交换了一个眼神。晶体脸发出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嘶嘶声：“……‘知识’……代价……知识……或……血肉……”
“我没有你们想要的知识碎片。”艾登冷静地说，“只有这些物资。”
“……不够……”刻画者摇头，他指向艾登腰间的撬棍，“……工具……结构……杠杆……原理……基础……物理……污染等级……I……弱……但……有趣……交换……”
艾登心中一惊。对方竟然能感知到他之前运用杠杆原理战斗残留的微弱信息痕迹？这聚落对污染知识的敏感度超乎想象。撬棍本身只是工具，但上面沾染的“使用意图”和“知识概念”似乎成了有价值的“商品”。
“这个不能给。”艾登拒绝了，“只有食物和水。”
晶体脸盯着艾登看了半晌，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物资，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计算（或许是基于某种扭曲的经济学原理？）。他抬手指向聚落深处一个冒着怪异绿色烟雾的棚屋：“……‘药剂师’……他有……‘凝固剂’……不稳定……副作用……未知……代价……三份……食物……一份……水……”
“凝固剂？”艾登皱眉，“效果如何？能稳定多久？”
“……延缓……晶体……蔓延……可能……一周……可能……一天……看……污染……强度……和……个体……”晶体脸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数据。
风险巨大，但别无选择。艾登一咬牙：“成交。”
在晶体脸和刻画者的“护送”下（更像押送），艾登走进了畸变聚落。里面的景象更加光怪陆离。建筑扭曲的角度违背了物理法则，仿佛毕加索的画作变成了现实。一些畸变体围坐在一团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篝火旁，火焰的形状竟然是不断变换的化学方程式。空气中飘荡着低沉的吟唱，调子诡异，歌词是破碎的历史日期和物理常数。
“药剂师”是一个几乎完全由半透明凝胶状物质构成的生物，身体内部悬浮着各种颜色的微缩器官和缓慢旋转的几何符号。他的“工作台”是一块光滑的黑色石板，上面摆放着各种装着诡异液体的玻璃瓶、研磨成粉的未知矿物、以及几片散发着微弱污染波动的、像是某种芯片或书本残页的东西。
艾登将三块能量块和一罐水放在石板上。
药剂师凝胶状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伸出一条触手般的肢体，卷起一个用某种生物筋膜包裹的小瓶子。瓶子里是大约五毫升的粘稠液体，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浆，内部有细小的银色光点闪烁不定，散发着一种刺鼻的金属和腐烂甜味混合的气息。污染等级——II级，边缘。
“……‘凝固剂’……口服……或……涂抹……伤口……效果……随机……痛苦……”药剂师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嘶嘶声。
艾登接过那瓶危险的液体，手指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冰冷和轻微的脉动，仿佛有生命一般。他将瓶子小心地收进内袋，转身离开。身后，是那些畸变体贪婪地扑向食物和水的嘶吼声，以及空气中更加浓郁、令人不安的知识污染低语。
他快步回到莉娜藏身之处，心沉甸甸的。交易完成了，但换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瓶可能带来更大痛苦的未知毒药，以及更深地陷入这片知识污染深渊的窒息感。他将那瓶“凝固剂”递给莉娜，看着她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只觉得废土的风，更加刺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