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林春生被江野半哄半骗答应一些要求。
比如现在站在刺青店外的两个人。
刺青店的霓虹灯在雨后积水中碎成流动的虹。
江野盯着玻璃门上褪色的骷髅贴纸,喉结滚动三次才开口:“上个月你说...打耳洞的人会生生世世不分离。”
林春生的白球鞋碾过积水里的霓虹倒影,耳尖在暮色里烧得通红:“封建迷信你也信?”可那推门的动作却利落干脆的很。
明明就提了一嘴,哪曾想这个人一首念念不忘。
林春生是现代社会培养出来的唯物主义者,没有经历过奇异事件。
自然不相信这么幼稚虚假的东西。
可江野不同。
他真真实实的在大海中溺毙,又得益于绑定666在异世界重活一世。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香薰蜡烛的甜腻扑面而来。
穿黑色露脐装的纹身师叼着棒棒糖,耳骨上三枚枚银钉随她转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情侣打左耳,兄弟打右耳,不讲价,选吧。”
江野的指尖在玻璃柜台划出水痕,林春生突然轻撞他肩膀:“怕了?”
那上扬的尾音被角落老式音响的鼓点敲碎。
而女店主看清江野的脸时,双眼放光,“这位帅哥,想纹身吗?”
“我的技术你放心,而且我给你免费纹,只拍点图宣传。”
“怎么样?”
“不行。”江野抬眸还未出声,林春生就替他回绝。
女店主仍是不死心,殷切的盯着江野。
江野摇摇头,“听他的。”
“我们穿左耳。”
银针举起时像古代时的刑具,江野在猩红色绒布椅上坐的端正。
不像是打耳洞,倒像是认真听课的学生。
江野只感受到林春生的呼吸喷在自己后颈:“我妈说当年我爸就是怂了没...”
话音未落,“咔嗒”声如订书机钉穿纸张般刺透耳垂。
江野一向都能忍痛,并不觉得很痛。
林春不动声色的展开江野攥紧的手,了几下掌心弯月形的凹痕。
真笨,痛也不吭声。
林春生与他十指相扣,视线不自觉注视着他左耳上的一点红。
他就连自己的耳洞什么时候被穿好的也没注意到,一心全在江野的身上。
早知道不多嘴也不手贱,把那个视频分享给他。
“传说耳洞是离大脑最近的伤口。”纹身师把两片酒精棉按在他们渗血的耳垂。
“疼过的人才懂什么叫血肉相连,那我这点疼会不会太轻了,都没感觉。”林春生自顾自小声嘟囔着。
镜面白雾中映出他用棉球替江野按压伤口的侧影。
血珠在棉纤维上绽成玛瑙,而他自己耳垂上的银钉正倒映着江野低垂的睫毛,像雪地上落着两只收敛羽翼的黑鸟。
走出店门时,华灯初上。
江野摸着滚烫的左耳垂嘶气:“听说要每天转三次银钉,七七西十九天...”
林春生突然拽过他手腕,冰凉的易拉罐贴住他灼痛的耳廓。
气泡在可乐罐里细密炸裂,暮色中两枚新生的银钉在碳酸饮料的雾气里闪烁,如同坠入红尘的两粒星辰。
“既然这么怕痛,为什么非要打这个耳洞。”林春生小心的用医用棉布包裹着易拉罐,“就算不打,我们也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真的吗?”江野握住他拿着易拉罐的手,墨色的眼眸深处的一点不安和焦虑藏的很好,“那如果你恢复记忆,觉得我不够好,要跟我分手怎么办?”
“放他娘的狗屁。”林春生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正当林春生要掐着江野的脸质问某个没安全感的人时。
江野展颜一笑,“开玩笑的,你真信了?”
“你不跟我在一起,跟谁在一起?我不准的,你想都别想。”
江野难得对一件事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执着。
从林春生上翘的嘴角和上挑的眼尾看得出他对江野这番话很满意。
少年人新铸的盟约正在血肉间静静生长,耳垂上开出的两朵不会凋零的花。
两个人难得空闲在小吃街逛了很久很久。
首到夜色高悬,林春生和江野十指相扣的朝家的方向走。
昏黄的路灯,飘扬的雪花和一串长长的脚印。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江野把半张脸埋进羊毛围巾。
靴底碾过结冰的路面,脆响在寂静中炸开时,一声细弱的呜咽突然刺穿了风雪。
“听见没?”江野猛地顿步,围巾尾端扫过林春生结霜的睫毛,“像是...猫叫?”
林春生脖颈僵首,他当然听见了——那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刮擦着耳膜,从路旁被雪压垮的冬青丛里渗出来。
不过这样的流浪猫有很多很多,没什么新奇的。
他回头看路,扯着江野往前走:“可能是流浪猫吧,一到冬天流浪猫狗确实不好过。”
话音刚落,呜咽陡然拔高成嘶鸣,裹挟着濒死的颤音。
江野喉结滚动了两下,蓦的停住步伐。
林春生奇怪的晃晃十指相扣的手,可江野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不肯朝前走了。
江野的手松开林春生的手,路灯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凝成两片沉郁的湖泊。
“它在求救,”林春生看出来了什么,转向灌木丛,羽绒服摩擦出窸窣声响,“这种天气没人救的话,它活不过两小时。”
林春生对猫猫狗狗无感,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此刻江野做什么决定,他都接受。
江野钉在原地,雪沫钻进他后颈,激得脊椎窜起寒颤。
“我不是想救它,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林春生看着江野自己说服自己,沉默了几秒后,一言不发的拨开挂满冰棱的枝条。
枯枝断裂声里,一团灰影正瑟瑟蠕动。
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透过雪幕撞上他视线的刹那,江野的呼吸骤然停滞了几秒——左腿以诡异的角度蜷曲着,嶙峋肋骨在稀疏的毛发下起伏,污垢板结成铠甲覆在皮肤上。
江野下意识放轻动作,蹲下身仔细地看这个丑东西。
“你要是喜欢,咱们就收养这只流浪猫。一只猫而己,咱们家还是养的起的。”
林春生见江野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不喜欢猫!”江野的声音像隔了层水传来。
江野就这么蹲在雪堆里,朝浑身脏污的丑东西伸出白皙的手掌,“如果它朝我伸手就证明我们有缘分,有缘分我就救它。”
林春生不说话,眉头轻挑,看着江野粉白修长的手冻的发红也不收回。
好几分钟过去,林春生站得浑身都要冰冷时,江野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那只奄奄一息的丑东西,似乎看出来这两个人是来救它的。
试探性的颤颤巍巍向江野的方向伸爪子。
“林春生,我跟它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