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严肃冰冷的面容一瞬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绽放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他将手在丑东西上方比划着,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
首到丑东西用头蹭了几下江野的手掌,他才小心又小心的将丑东西抱入怀中,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一般,大气也不敢出。
林春生看着此情此景右眼皮跳了跳,一向爱干净到有些洁癖的江野,抱着一只不知道有多脏的丑东西。
白色羽绒服留下一块黄黑的污渍。
将丑东西送到宠物医院时,他摘下羊毛手套,温热掌心包裹住江野冻僵的手指。
“你很喜欢猫,那我们哪天去宠物店挑一只漂亮好养的。”
林春生边对着江野的手哈气,边为他暖手。
可江野只是垂着眼,一声不吭。
林春生叹了口气,知道江野不乐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无声反抗他。
急诊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
暖气烘烤着皮毛与雪水混合的腥气,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托起猫崽左腿:“陈旧骨折,得手术。”
“行,治好就行。”林春生回答。
碘伏棉球擦过溃烂的伤口时,丑东西突然挣动,枯爪钩住江野袖口一缕脱线的羊毛。
林春生瞪了丑东西一眼,心中愈发的不喜。
果然是流浪猫,野性难驯,又脏又不安全,还会对主子伸爪子。
长的这么丑凭什么被他家好看的老婆收养啊。
他下意识想看江野的反应,只见江野目光如同黏在丑东西身上,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想要但克制。
林春生几乎是一秒也没挣扎就妥协了。
一只猫而己,他想养就养吧。
他能看出江野很喜欢但又克制自己不去接近。
为什么林春生不知道。
但江野这样可怜的模样,让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猫都赶到江野面前让他挑。
“先带回家养着吧。”江野听见自己说,指甲掐进掌心才补了下半句,“等养好了,找到领养人就送走。”
“可以。”林春生看破不说破,由着江野口是心非。
恒温箱里的幼猫在麻醉中蜷成灰团,输液管像透明的藤蔓缠绕着它。
林春生将买来的热牛奶贴上江野脸颊:“它丑得像颗发霉的核桃,皱皱巴巴还不健康。” 见江野眸子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又笑着用指节叩了叩玻璃箱,“丑东西,你命真好啊。”
地暖烘出满室木茶香,丑东西却只蜷在旧毛衣筑成的巢穴里。
江野脱了外衣,穿着单薄的毛衣盘腿坐在地板,掌心托着一碗温热的羊奶,看那粉舌谨慎地舔舐。
它走路时左腿拖着,像拖着条累赘的麻绳。
这只猫左腿瘸了,可能这就是被猫妈抛弃的原因之一。
“老婆,给丑东西取个名字呗。”林春生递来蒸熟的鸡胸肉丝。
龇牙咧嘴的吹着烫红的指腹,迅速将手指捏住耳垂降温。
幼猫突然蹿出窝,瘸腿在木地板打滑,却精准扑向肉丝。
“不取。”江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林春生捏着耳朵有些滑稽,“为什么?别的小猫也有,这只猫丑是丑,但咱家猫再丑也不能输给其他猫啊。”
江野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挣扎,抿着唇不吭声。
“不是我们家的,是暂住,等找到别的靠谱的领养人就送走。”
江野说完就抿唇不肯再说话了,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见。
可林春生很想明白江野为什么这么反常。
但他面对江野不再是之前急躁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那好吧,听老婆的。”
这个林春生口中的丑东西就这样以休养和暂时没找到合适的领养人为原因在这个家暂住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就有人通过他发布的帖子上留下的联系方式联系到了他。
江野打开门看见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显得知性温和,他往旁边一让,“请进。”
这位女士踏进玄关时,丑东西正在撕咬江野的拖鞋。
穿羊绒裙的女士刚伸手,丑东西竟然倏地窜上书架顶层,碰倒相框砸在鱼缸旁。
“哟,丑东西今天劲儿那么大呢?往天扭成蛆了也不见它跳上去。”
林春生抱臂倚靠在门边,打趣的盯着江野。
被江野冷冷一瞪瞬间噤声,老实的去捞鱼缸里相框。
女人没有尴尬,泰然抽回手浅笑。
江野替女人倒好了一杯热茶放下,抬头仰望小猫时猝不及防对上书架顶那双警惕的琥珀瞳。
他一怔,随即端坐在女人对面,“在接受我帖子上的条件下,请告知一下你的家庭情况和经济状况。”
本是有些冒犯的话,女人丝毫不觉,脸上维持这恰到好处的笑容,将情况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
林春生在书房外的沙发上坐着,紧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看见偷跑出来的丑东西时,林春生噌的起身,大步走向了书房。
“抱歉女士,是我们考虑不周。在这些天的相处里我们对这只猫产生了感情,暂时不打算送出去了。”
林春生难得周到,放低姿态却丝毫不退让。
送客后林春生看向窝进沙发里的江野,丑东西不知何时溜下来,蓄力一跳栽进江野怀里。
温热的小身体随呼吸起伏,江野神情复杂的伸手触碰它耳后的绒毛,那里新生的绒毛细软如初雪。
丑东西是只三花,毛发长出来之后意外的漂亮。
睡觉时,林春生和江野面对面抱着,最亲密无间的姿势,还是决定问出口:“老婆,你喜欢猫。”
“不喜欢。”
“好,不喜欢。丑东西咱们完全养得起,不用送出去。”
“我们养着丑东西吧?”
林春生边说边拍他的后背,可江野只是沉默着不出声。
就在林春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江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天生没有动物缘,猫猫狗狗看到我都会主动避开我的。”
“但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
“是一只很傲娇很漂亮但也很黏我的三花,叫葡萄。”
江野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像是在回味。
“我家里很有钱,他们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林春生眉头微皱,不明白怎么扯到家去了。
“他们要求我对什么都不要表现出太喜欢,但样样却要精通,至少能够和专业人相平。”
“不允许我对继承公司之外的东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所以一当我展现出兴趣他们就会美其名曰的帮我处理。”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能拧过大人,首到看到葡萄在我面前咽气。”
林春生那股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一听到葡萄死的时候,心不可抑制的揪成一团。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才能这样对一个孩子。
强迫他长成自己需要的样子,是孩子还是一件打磨的满意工具。
江野的声音很平淡,淡到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林春生抱紧了江野,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江野,你很勇敢。”
“再勇敢一次,好不好?”
沉默良久,一声轻到几可不闻“嗯”响起。
林春生有些眼热,激动的在江野的眼皮、鼻尖、唇间落下轻飘飘的吻。
“你说...”凌晨三点,江野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它以后跳不上猫爬架怎么办?”
林春生困的眼皮都挣不开,抱着江野那只手下意识着:“那咱们就给它换个矮的。”
“要是伤口感染...”
“离医院很近,半个小时,我们开车就能到。”
笼内突然传来轻叩。
丑东西好似能听到卧室里主人们的对话,正用鼻尖顶笼门,琥珀眼倒映着顶灯,亮得像揉碎星子。
“但我查过...残障猫平均只能活十西年。”
“老婆,因为害怕离别而去选择不开始,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林春生困的不行却出奇的耐心,拖着慵懒困倦的黏糊糊调子。
晨光漫过窗台时,丑东西在新买的矮脚爬架上打了个滚。
江野蹲在猫碗前添粮,手背忽然被蹭了下。
垂眸只见丑东西昂着头,不算密的绒毛在尾巴上覆了浅浅一层,尾巴竖成小旗,琥珀瞳里涨着初融的春汛。
“老婆,现在该给丑东西起个名字了吧?”
“岁岁,”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温热的字节,指腹抚过它耳后新生绒毛,“苦尽甘来,往后岁岁平安康乐。”
林春生的牛奶杯停在半空,热气氤氲了黑亮眸中的笑意。
窗外积雪渐消,一滴融水从檐角坠落,精准砸在嫩芽初绽的冬青叶上。
覆在完好表皮下从未愈合的伤口,竟以惊人的痒意长出新鲜的血肉。
掌心下传来稳健的心跳,与他自胸腔的震动渐渐合成同一频率。
应和着窗外冰棱坠地的清响,江野望进林春生笑意晏晏的星眸中。
冬天正在溃逃,而春天早己沁润在他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