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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千辞只穿着简单的素白中衣，长发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脸上刻意涂抹的黑灰早己洗净，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和精致绝伦的五官，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清澈冷冽中带着一丝慵懒，仿佛蕴藏着万千星河。
她此刻正拿着柔软的布巾，动作不算太熟练但极其耐心地给苏少珩擦背，任由两个小家伙打闹，嘴角噙着一抹难得的、纯粹的温柔笑意。
终于将两个玩累了也洗干净的小家伙从水里捞出来，换上丫鬟提前备好的柔软细棉布新衣。
衣服料子很好，尺寸也大致合适，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娘亲，香香的。”苏少珩抬起小胳膊闻了闻，满意地眯起眼。
苏少禹则扯了扯身上月白色的衣袍，小大人似的评价：“还行，没语竹姑姑做的舒服，但比乞丐服强多了。”
苏千辞笑着揉了揉两个儿子的脑袋，自己也换上了一套同样质地、款式简洁大方的浅青色衣裙。
当她牵着两个焕然一新、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走出净房时，外面的天色己近黄昏。
然而，刚踏出房门，苏千辞的脚步便微微一顿。
院中的梧桐树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己在那里站了多久。
苏鹤鸣换下了沉重的铠甲，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常服，背对着房门，身形依旧挺拔，但肩膀却微微塌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小心翼翼。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来，脸上刻意清洗过，但眼眶的红肿和眉宇间残留的悲痛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看到苏千辞母子三人出来的瞬间，他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灰烬中复燃的星火，充满了希冀，却又带着生怕惊扰了什么的惶恐。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落在苏千辞脸上。
洗尽铅华后的女儿，眉眼间的神韵与晚儿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晚儿的眼神温婉似水，而千辞的眼中却多了一份历经世事的清冷和疏离。
这份疏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苏鹤鸣的心上，让他既心疼又无措，他的视线又急切地转向两个孩子。
洗去污垢的苏少禹和苏少珩，如同两颗被精心打磨过的明珠，小脸精致，五官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充满了灵气。
看着这两个酷似女儿，也隐约能看到晚儿影子的小外孙，苏鹤鸣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一股巨大的、迟来的天伦之乐冲击着他，让他几乎又想落泪。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比如——
“洗好了？”、“还习惯吗？”、“衣服合身吗？”。
但话到嘴边，看着苏千辞那双平静无波、带着淡淡审视的眼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怕，怕自己笨拙的言语会加深女儿的距离感，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会吓到孩子。
于是，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
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靠近却又不敢唐突的纠结，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双手下意识地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掌心全是汗。
苏千辞将苏鹤鸣的局促、渴望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尽收眼底。
她心中那堵冰墙，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不是铁石心肠，眼前这个男人的悲痛是真切的，他对孩子的喜爱也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
多年的隔阂和她自身的冷漠，让她无法亲昵。
两位穿着干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安静地站在苏鹤鸣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们低眉顺眼，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苏千辞，当看清那张与箫晚夫人极其相似的容颜时，两人眼底瞬间涌起巨大的激动和难以抑制的水光。
王嬷嬷更是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身体微微发颤。
是小姐！
真的是小姐的孩子！
这眉眼，太像夫人了！
可主人家都没开口，她们自然不敢逾矩，只能强忍着激动，默默垂首站立。
一时间，清秋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尴尬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每一个人。
苏鹤鸣紧张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苏千辞则是习惯了沉默，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两个孩子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苏少珩下意识地往娘亲身后缩了缩，苏少禹则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便宜外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持续下去时，苏少禹眼珠滴溜溜一转。
他忽然松开苏千辞的手，迈着小短腿，像只小老虎般“噔噔噔”跑到苏鹤鸣面前，仰起小脑袋，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喂！老头！你杵在这儿干嘛呢？当门神啊？”
“少禹！”苏千辞轻斥一声，但语气并不严厉。
苏鹤鸣却被这声“老头”和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尴尬。
他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女儿、带着点小霸气的稚嫩脸庞，所有的紧张和局促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他几乎是立刻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苏少禹齐平，脸上绽开一个有些笨拙但无比真诚的笑容，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柔，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外公不是门神，外公是在等你们出来。”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苏千辞，见她没有反对“外公”这个称呼，心中更是欢喜，胆子也大了些，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少禹的小胳膊，“你叫少禹？真好听的名字，你娘亲取的？”
苏少禹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了，小下巴一扬：“那当然！我娘亲可厉害了！”
他顺势又拉过躲在苏千辞身后的苏少珩，“这是我弟弟，少珩！”
苏少珩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叫了句：“......外公。”
这一声“外公”，如同天籁，苏鹤鸣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激动得连连点头：“哎！哎！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他再也忍不住，伸出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大手，一手一个，极其轻柔地将两个小外孙揽进怀里。
那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
苏少禹象征性地扭了扭，苏少珩则乖乖地没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