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的卦摊今天没摆在菜市场,铺子里弥漫着比平时更浓的檀香,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纸张和草药混合的陈旧气味。玄墨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跳到靠窗的旧木柜上,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堆满杂物的昏暗空间。
“来了?”周先生从里屋撩帘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比上次更旧、边角都磨秃了的线装书。他脸色有些疲惫,眼袋浮肿,山羊胡也似乎没那么精神了。“坐。”
我拖过一张吱呀作响的竹椅坐下,玄墨轻盈地跳到我膝上,尾巴盘绕起来,但目光依旧锐利地盯着周先生。
周先生没看我,先把书小心地放在铺着红布的桌上,又拿出他那面似乎从不离手的八卦镜,手指无意识地着镜面边缘的铜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
“陈默,昨天那场‘梳魂咒’,险得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那老鬼的道行,远超我的预估。要不是你这只猫……”他目光扫过玄墨,带着探究和一丝敬畏,“关键时刻破了她的虚影,咱们仨,包括那小姑娘,恐怕都得折在里面。”
我心里一紧,想起玄墨焦黑的爪子和昨晚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周叔,您的意思是?”
周先生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旧书:“我这点本事,主要是在卜算推演、趋吉避凶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大半是‘知’而非‘行’。看个风水、解个寻常煞气还行,真遇上这种积年老鬼,布下百年邪阵的主儿……”他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我这把老骨头,降妖除魔的本事,实在有限,皮毛都算不上。这次能侥幸击退她,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也多亏了你这只灵猫。下次,若她卷土重来,或者我们主动去找剩下的‘金’与‘火’……我怕力有不逮,反误了大事。”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连周先生都自认对付不了,我一个钢厂下岗工人,带着一只虽然神奇但也会受伤的猫,能行吗?
“那……我们就不管了?那老鬼怎么办?剩下两样邪物怎么办?”我忍不住问,想起小雯惨白的脸和那老妇人怨毒的眼神。
“管!必须管!”周先生斩钉截铁,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光,“这‘五行锁魂阵’阴毒无比,布阵之人(或者说那老鬼)以他人魂魄精气为食,续命养邪,天理不容!如今阵法己被我们触动,三件邪物己毁其一(水铃铛)、镇住其一(木梳子)、破其一(土八卦镜),阵法己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不彻底根除,你们整个小区,甚至更大范围,都将永无宁日,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我的眼睛:“陈默,这事儿,现在得靠你了。”
“靠我?!”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周叔,您别开玩笑了!我连符都画不利索……”
“你有它!”周先生一指玄墨。玄墨适时地“喵”了一声,仿佛在肯定。“这只玄猫,灵性之强,是我生平仅见。它选中你,护着你,必有缘由!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经过这几件事,你身上沾染了这阵法的因果,也多少有了点应对阴邪的经验。更重要的是,你是现在唯一深入其中、了解部分真相,又住在那个‘局’里的人!”
“那您呢?”我急切地问。
“我?”周先生指了指桌上的旧书和八卦镜,“我的战场在这里。我会尽全力帮你查!查这阵法的所有记载,查布阵之人的可能来历,查剩下‘金’与‘火’邪物最可能藏匿的特征和方位。但具体去查证、去面对、去解决……这深入虎穴的活儿,非你莫属。我老胳膊老腿,真动起手来,反而是累赘。”
他拿起那本旧书,翻到一页泛黄的、画着复杂阵图的地方,指给我看:“难点就在这里。百年光阴,沧海桑田。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小区,是二十多年前在原址上翻盖的。民国那会儿,武安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就在你们那片,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丽人理发厅’只是其中一个点。布阵之人是谁?为何要布此邪阵?除了照片上那五人,还有没有其他知情人或受害者?这阵法运转百年,中间为何沉寂,又为何在近期被‘激活’?这些尘封的往事,想要挖出来,如同大海捞针。”
周先生的眼神变得凝重:“陈默,这不仅是斗法,更是查案。查一桩跨越了百年光阴的阴毒旧案!我需要你去寻找线索,任何可能的线索!档案、县志、老人口述、甚至是你们小区翻盖时挖出来的老物件……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指向真相,找到彻底摧毁这邪阵、消灭那老鬼的关键!”
他的话像重锤敲在我心上。百年旧案,阴魂邪阵,神秘老鬼……这担子太重了。我看着膝上安静舔爪的玄墨,它金色的瞳孔似乎映着窗外微弱的光。
“我……试试吧。”我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心中那股被王胖子羞辱、被生活挤压的不甘,似乎又被另一种东西点燃了——一种面对未知黑暗的责任感,或者说,是玄墨带给我的、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勇气。
“好!”周先生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记住,安全第一!有任何发现,随时联系我。需要什么卜算指引,也尽管开口。费用……先记着。”他难得地没提钱,反而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刻着符文的铜铃铛(非邪物)递给我,“这个你拿着,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或者感觉被阴气锁定,用力摇响它,我这边会有感应,或许能设法帮你引开片刻注意。玄墨……才是你最大的依仗。”
我接过带着体温的铜铃,郑重地点点头。玄墨也抬起头,对着周先生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做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