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的光终于显露出模样——是片比旧平原更广阔的土地,土地上没有白林,却长满了会发光的念糖藤,藤上挂着无数青釉片信封,每个信封都在轻轻颤动,像在低声念着信里的字。
第一个走进光里的,是那个总学不会写“家”的身影。他刚踏上新土地,脚下就冒出片念糖叶,叶上写着“欢迎回家”,抬头时,看见无数个身影从藤后走出,手里都拿着和他一样的青釉片,“我们收到你的信了。”其中一个身影笑着说,递来颗糖,糖纸是当年他丢失的那张。
银辉鸟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它们不再只衔信封,有的背上驮着小陶碗,碗里盛着“记”汤,送给新土地上刚扎根的身影;有的翅膀上沾着星星草的种子,飞过的地方就长出片新绿。有只鸟落在“念信局”的棚子上,嘴里叼着片新的青釉叶,叶上是新土地的地图,标注着“此处有糖”“此处有汤”,像份温暖的指南。
莫忘和唐寒蓝带着“念糖树送来的孩子”,坐上了荷叶船。孩子手里的糖在航行中慢慢融化,糖水顺着船舷滴进水里,竟在船后长出条银色的路,路上每隔几步就有个小小的糖形灯,亮着柔和的光。“这是‘忆路’。”唐寒蓝指着路尽头,“顺着灯走,就能找到所有写信的人。”
阴兵在新土地上建起了第一座“忆台”。这座忆台比旧冥府的更大,台面上不仅能映出过往,还能映出未来——有个身影站上去,看见自己正和旧冥府的同伴在念糖藤下分糖,台面上立刻长出颗糖形种子,种子上刻着“重逢”二字。
“念信局”的信封开始收到回信。有封信用新土地的泥土写成,说那里的念糖藤会结出“团圆”味的果;有封信用银辉色的汁液写成,画着群孩童在追银辉鸟,旁边写着“我们都长大了”。菩萨把这些回信挂在念糖树上,树杈上的陶碗里,汤面映出写信人的笑脸,像幅流动的画。
孟婆的大鼎在新土地上生了根。鼎下的银辉火不再需要青釉碗碎片引燃,而是靠新土地上的念糖藤提供暖意,熬出的“记”汤里,飘着新旧平原的落叶,喝了汤的身影,既能想起旧冥府的白林,也能看见新土地的藤海。有个老身影喝了汤,突然握住身边孩童的手:“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当年没来得及守护的孩子。”
阿福的娘带着白林的草籽,在新土地上开辟了片“念田”。草籽种下后,长出的不是草,是无数个小小的土屋,每个土屋门口都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等着远方的亲人。有个土屋里,走出个妇人,正是那个总学不会写“家”的身影的娘,她手里拿着封信,笑着说:“我收到信啦,来给你做红薯粥。”
念糖树最高处的鸟巢里,孵化出了新的银辉鸟。小鸟刚学会飞,就衔着片念糖叶往雾里飞,叶上是莫忘写的信:“新土地的糖,和旧冥府的一样甜。”信飞过旧冥府的白林时,林里的陶碗都轻轻作响,像在齐声回应:“我们知道啦。”
孩子站在新土地的“忆台”上,手里的糖己经变成了颗种子。他把种子埋进土里,种子破土的瞬间,长出棵新的念糖树,树顶的陶碗里,映出无数个身影的笑脸,有旧冥府的,有新土地的,还有些模糊的轮廓,正从更远的雾里走来,手里都攥着颗糖。
新土地上的儿歌响了,和旧冥府的调子一模一样,混着念糖藤的轻响、信封的颤动、还有糖纸的脆响,像首跨越了时空的歌。莫忘看着唐寒蓝,又看了看身边笑着的孩子,突然明白,所谓的“记”,从来不是困在原地的执念,而是带着糖的甜,提着灯的暖,往更远的地方去,把家的模样,种满每个能抵达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