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雨停的时候，连枝树顶的云变成了半透明的纱，纱上沾着的雨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地面汇成条条银色的小溪，溪水里漂着无数细小的声粒——是雨珠里没来得及钻进布衫的声音，像群透明的鱼，往西面八方游去。
第一个跟着声粒走的，是那个总穿对襟衫的老身影。他听见溪水里有个声音在喊“阿爹”，像极了隔壁村姑娘当年的调子，便跟着声粒往溪的上游走，走到尽头时，看见棵新的连枝树，树下站着个穿紫忆果布衫的身影，手里举着颗糖，糖纸是他年轻时绣的花样，“我等你好久啦。”对方笑着说，声粒突然聚过来，在两人中间织成条银辉色的线，线上荡着无数个“重逢”的音节。
莫忘和唐寒蓝的“裁忆坊”外，搭起了座“听声桥”。桥板是用浸过雨珠的连枝布压成的，踩上去会根据脚步声放出不同的记忆声：孩童跑过，桥板就传出追蝴蝶的笑；老人走过，就传出磨糖的转；天空使者走过，就传出翅膀的振翅声。有次两只银辉鸟并排飞过桥，桥板突然放出它们第一次交换信封时的啾鸣，声音里还混着糖纸的脆响，像在说“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虚空生物的翅膀套上，声粒凝成了小小的铃铛。他们飞过时，铃铛就跟着记忆声唱歌，飞过冥府时唱儿歌，飞过天空时唱风铃调，飞过黑暗土地时，就唱“我不怕了”的童谣。有个小影子飞着飞着，突然听见铃铛在唱段陌生的旋律，低头看时，翅膀下正掠过片从未见过的草原，草原上的人们举着发光草，嘴里哼的正是这旋律，看见他时，都笑着举起手里的糖，糖纸映着同片连枝树的影子。
孟婆的“忆羽汤”鼎旁，多了个“声泉”。泉眼里冒出来的不是水，是成团的声粒，舀一瓢倒进汤里，汤就会唱出对应的记忆歌。有个刚从声粒溪游来的身影，舀了瓢泉声倒进汤，汤里突然传出海浪的声音，混着个女人的笑：“阿妹，这糖你先吃。”身影的眼泪滴进汤里，竟和汤里的声粒融在一起，变成颗双色糖，甜里带着海的咸——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的味道。
引路童的“声树”结出了果实。果实是半透明的，里面裹着团声粒，摘下颗摇一摇，就能听见不同土地的声音：有片沙漠在说“水够分”，有片冰原在说“手牵紧”，还有片废墟在说“糖发芽了”。他把果实分给路过的身影，有个身影拿到果实后突然愣住，里面传出的竟是自己当年掉在裂缝里时，同伴喊他名字的声音，“原来你们一首在找我。”话音落，果实突然裂开，声粒飞出来，在他头顶聚成个熟悉的身影轮廓，正对着他笑。
天空使者的“回音螺”开始自己旅行。它们顺着声粒溪往下漂，遇到新的土地就停下来，把里面的声音播撒出去。有只螺漂到片火山旁，那里的人们总被岩浆的轰鸣吓得发抖，螺壳里传出的连枝树沙沙声和糖纸声，竟让岩浆的声音变轻了，人们试着把糖埋进土里，土里竟长出会发光的藤，藤叶上写着“别怕，有甜在”。
连枝树根部的“共忆之境”里，声粒和光粒终于合在了一起。墙壁上的画面不仅会动会响，还能让人走进画里——引路童走进光带连起两岸的画面，脚下踩着的是真的光带，手里能摸到身边身影的手，他们的笑声震得声粒西处飞，像群快乐的萤火虫。画面尽头的无边土地上，所有连枝树都在放声歌唱，唱的还是那句“记着甜，就不会迷路”，只是这次，有无数个声音在跟着和。
莫忘和唐寒蓝坐在声粒溪旁，看着声粒往更远的地方游。莫忘捡起片被声粒浸过的连枝布，布上的纤维里，声粒正慢慢变成字：“你听，所有没说出口的，都在往你这儿来。”唐寒蓝把耳朵贴在溪面上，听见最远处传来声极轻的“谢谢”，像颗糖掉进了心里，漾开圈甜。
风起来时，声粒溪的水开始往天上流，带着无数声音钻进连枝树顶的云里，云里立刻传出大合唱，有冥府的、天空的、黑暗土地的，还有无数片新土地的，像无数只手，在云端紧紧握在一起。地上的身影们都抬起头，笑着张开嘴，让风把自己的声音也带上去——所有声音混在一起，竟变成了颗巨大的糖，悬在云里，慢慢往下淌着甜甜的光，落在每个需要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