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查饭店顶层的玻璃穹顶花园厅,今夜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一场名为“沪上孤童教养院”的慈善晚宴正在举行。
这名义上是慈善,实则是魏世钊南下上海后,为巩固其在江南势力、笼络人心而精心策划,不得不露面的公开场合。
沪上各界名流、外国领事、商界巨贾云集,既是给魏大帅面子,也是观察风向、寻求机会的平台。
安保虽比寻常宴会严密,有便衣混迹其中,但远非军营重地,不可能重兵把守,否则就失了慈善和亲民的体面。
周慕白代替父亲前来。他穿着一身黑色丝绒晚礼服,身姿颀长挺拔,静静地站在靠近巨大观景露台边缘的阴影里。
他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清冷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全场,如同喧嚣热浪中一座孤悬的冰山。
这个位置经过精心选择,既在核心社交圈的外围,又能清晰看到主宴会区中心——那里,魏世钊正红光满面地与几位外国领事和本地耆老谈笑风生。
魏邢霄则在其父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游刃有余地与几位商界新贵周旋。
他看似在专注地欣赏玻璃穹顶外璀璨的夜景,实则全身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耳中过滤着周围所有的低语、脚步声、杯盘轻碰声;眼角的余光牢牢锁定着魏世钊和魏邢霄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脑中飞速运转着林凤至提供的布局图和“孤雁”行动组可能发起袭击的时机与方式。
晚宴进行到高潮,司仪正准备宣布下一轮慈善拍卖。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三声极其突兀、撕裂了靡靡之音的枪响,从宴会厅另一侧靠近乐队的位置猛然爆发。
目标首指魏世钊所在的区域。
人群瞬间陷入极致的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啊——!”
“杀人啦!”
“保护大帅!保护魏公子!”
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
训练有素的魏家便衣护卫反应极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猛地向主桌区域收缩,同时拔枪指向枪声来源的方向,试图压制。
混乱爆发的刹那,周慕白清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一击未成。 子弹被魏世钊身前一名反应极快的护卫推开,魏世钊本人只是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狼狈不堪但显然未被击中要害。
魏邢霄在枪响的瞬间,现出了惊人的战场本能和狠戾,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下意识蹲下或寻找掩体,反而猛地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微型手枪,眼神锐利如鹰隼,一边厉声指挥附近的护卫:“保护大帅!三点钟方向压制。”
身体如同猎豹般敏捷地向侧前方一个装饰着巨大盆栽的罗马柱后闪避。
然而,就在魏邢霄脱离护卫密集保护圈、身形暴露在相对空旷地带的瞬间,
“砰!”
又一声枪响!并非来自最初的袭击方向,而是从一个更刁钻的角度,是孤雁预设的第二狙击点射来。
目标,不再是魏世钊,而是刚刚脱离保护圈、身形暴露了瞬间的魏邢霄。
子弹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首指魏邢霄的后心。
林凤至冰冷的话语在周慕白脑中炸响:“....而你的任务,是魏邢霄...那时,他身边反而是最薄弱的一环...”
就在那颗子弹即将洞穿魏邢霄后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周慕白动了,他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阴影中冲出,目标不是子弹,而是魏邢霄本身。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罗马柱边缘的魏邢霄。
“嗤!”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周慕白只觉得右肩胛骨下方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烧红烙铁贯穿的灼痛。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前扑倒,狠狠撞在魏邢霄身上。
两人一同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呃……” 周慕白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鲜血瞬间从肩后涌出,染红了黑色的丝绒礼服,在身下晕开刺目的暗红。
魏邢霄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压在身上的人弄得措手不及,但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到周慕白苍白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紧抿的唇边甚至溢出了一丝鲜红,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因剧痛而微闭。
“周慕白!” 魏邢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抱住压在他身上、正迅速失去力气的冰冷身体,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掩护,滚向罗马柱后更安全的死角。
他厉声咆哮,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嘶哑:“医护!快叫医护!封锁所有出口,一个都别放走!!”
他一边嘶吼,一边迅速检查周慕白的伤口,当看到肩后那个狰狞的弹孔和汩汩涌出的鲜血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
混乱在继续,枪声零星响起,护卫的呼喝、宾客的哭喊交织。
但在魏邢霄此刻的世界里,所有的喧嚣仿佛都瞬间远去。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鲜血不断浸透礼服的周慕白。
那双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眼眸此刻无力地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唇边那抹刺目的鲜红如同烙印般灼痛了他的眼。
一股极其复杂的、前所未有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垮了魏邢霄,他的心脏剧烈的悸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窒息的恐惧。
他紧紧抱着周慕白,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和温热的血液浸透自己昂贵的礼服,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周慕白,你不会有事的。”
他撕下自己的领巾,用力地压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昂贵的面料瞬间被染透。
冰冷的罗马柱后,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周慕白意识在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沉,视野开始模糊,耳边魏邢霄紧张的声音也仿佛隔着一层水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