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消毒水的气味和魏邢霄无微不至的“监护”中流淌。
周慕白的伤在顶尖医疗和药物的作用下,缓慢却稳定地好转。
剧痛从持续啃噬变为间歇的钝痛,失血的眩晕感褪去,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色,不再是那种触目惊心的、近乎透明的易碎感。
然而,周慕白清冷疏离的气质,如同刻入骨髓,并未因伤病而消减,反而在虚弱中更添几分令人心折的迷人。
魏邢霄几乎寸步不离。军务和家族事务被他强硬地压缩在病房的角落处理,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坐在周慕白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他。
目光深沉、专注,带着一种明显的占有欲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日益加深的迷恋。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周慕白刚刚在护士的协助下完成简单的擦洗,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衣,正倚在靠垫上,安静地看着窗外枝头跳跃的麻雀。他肩部的绷带己经换过几次,厚厚的一层,仍昭示着曾经的凶险,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魏邢霄挥退了护士,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走到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站在光影交界处,身形高大挺拔,目光沉沉地落在周慕白清隽的侧脸上。
“慕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同于以往的郑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感觉好些了?”
周慕白缓缓转过头,清冷的眸光对上他专注的视线:“嗯,好多了。多谢魏公子照料。”语气依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
魏邢霄没有在意这份疏离,或者说,这份疏离此刻在他眼中也成了周慕白独特魅力的一部分。
他向前一步,走到床边,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雪茄、须后水和独属于他的强势气息,再次笼罩了周慕白。
“有些话,我想了很久。”魏邢霄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从香港初见,再到马场、上海……每一次见你,我的心脏都在不停的陷落。”
他的目光如同锁链,紧紧缠绕着周慕白的眼眸,不给他丝毫闪避的空间:“礼查饭店那一枪……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但那一枪仅仅占很小的部分,无论有没有,我都己经喜欢上你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灼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宣告,“周慕白,我要你。”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给周慕白消化的时间,也像是在酝酿更重要的部分。
随即,他后退半步,做了一个极其郑重、甚至带着点旧式浪漫意味的动作——他从熨帖的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小盒。
盒子打开,里面并非戒指,而是一对极其精致,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铂金镶钻袖扣。
钻石切割完美,设计简约而奢华,透着一股内敛的贵气。
“这是卡地亚今年巴黎沙龙的最新款,仅此一对。”魏邢霄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很有诚意,“它叫‘星辰’。我想把它送给你。”
他将盒子递到周慕白面前,目光有一丝颤抖,“不是交易。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守着你。”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用着这个时代最郑重也最浪漫的词汇:“周慕白,我倾慕你。愿以余生相护,朝夕相对。你愿不愿与我携手同行,共赴余生?”
他屏住了呼吸,那双总是带着倨傲的深眸里,此刻竟清晰地映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等待着青年的最终裁决。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阳光落在袖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也落在周慕白苍白却依旧清冷的脸上。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冰冷而复杂的暗流以及一丝被这极致郑重所触动的荒谬感。
魏邢霄的心悬在半空。
他看着周慕白沉默的侧脸,那份清冷疏离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即将坠入冰冷的深渊。
终于,周慕白抬起眼。
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平静地迎上魏邢霄紧张而炽热的目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弧度。他没有去看那对价值连城的袖扣,反而问了一个极其现实、甚至有些突兀的问题:
“那……是住你那里,还是住我那里?”
声音清浅,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沙哑,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魏邢霄紧绷的神经。
魏邢霄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紧张和忐忑,他眼中的光芒瞬间亮得惊人,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一步上前,双手激动地握住了周慕白未受伤的左手,力道大得让周慕白微微蹙眉。
“住哪儿都行。”魏邢霄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急切,笑容第一次如此纯粹而明亮,“你喜欢哪里我们就住哪里!静安寺路我有套新置办的花园洋房,法租界贝当路那栋小楼更清静,或者就住周公馆附近?只要你喜欢,我立刻让人去准备!”
他被巨大的“应允”冲昏了头脑,只剩下纯粹的得到满足的狂喜。
周慕白任由他抓着手,指尖冰凉。他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深潭。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带着一种仿佛只是确认细节的随意:
“我们……单独住吗?”
魏邢霄这个时候完全失了稳重,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被眼前巨大的满足感所淹没。
他几乎是立刻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当然!就我们两个!”他握着周慕白的手紧了紧,眼神炽热,“我父亲那边……逢年过节,或者他想见我们了,回去吃顿饭就好。平日绝不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嗯。”周慕白轻轻应了一声,仿佛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窗外跳跃的光影上,脸上那抹清浅的笑意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如同冰层上悄然绽放的霜花,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丽。
“好。”他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魏邢霄的耳中,“我答应你。”
“慕白!”魏邢霄再也抑制不住,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让他几乎要将眼前的人揉进骨血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周慕白的伤处,以一种极其珍视却又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将人轻轻拥入怀中。
下巴抵在周慕白散发着淡淡药皂清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
就在这温情脉脉、魏邢霄心神激荡的时刻,周慕白微微侧过头,柔软的唇瓣几乎贴着魏邢霄的耳廓,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气若游丝般的声音,问出了一个隐私的问题:
“魏大帅……就你一个独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我们这样……你不要孩子了?”
魏邢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并不是因为孩子,而且某些恋人之间将会发生的事。
他拥抱着周慕白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他埋在周慕白颈窝的脸微微抬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带着一种不屑一顾的、甚至有些冷酷的轻松口吻,低声回应:
“孩子?”魏邢霄的声音闷闷的,“老爷子那些没名分的姨太太,生的野种遍地都是,只不过没公开认罢了……魏家,断不了香火。也用不着我们操心。”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丝毫没被影响,又深深地在周慕白的颈侧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几乎是的喟叹,将人更紧地圈在自己怀中。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病房里弥漫着一种看似圆满实则虚假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