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豪人的尸体在沙丘下渐渐僵硬,眉心的箭孔凝结成黑紫色,像是个嘲讽的印记。苏雪雁拔出那支凤绣阁的箭矢,箭杆光滑,尾羽泛着暗哑的青,确实是阁中特制的“追魂箭”——只有师父曹绣娟的心腹才能动用。
“看来你师父不想让他活。”李青玄擦拭着青龙剑上的血迹,语气凝重,“郡主的话未必是假,刘豪人的遗言也未必是真,但这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苏雪雁捏紧箭矢,指节泛白。她跟随师父九年,曹绣娟待她如亲女,教她剑术,传她医理,甚至把镇阁之宝龙鳞甲给她护身。可若真如刘豪人所说,师父有个被掳走的女儿,为何从未对她提及?是怕她分心,还是……另有隐情?
“雪莲谷在哪?”她忽然问。
李青玄摇头:“西域之大,戈壁千里,只听说是在天山深处,具置无人知晓。据说谷中常年积雪,盛产雪莲,却也藏着剧毒,寻常人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苏雪雁想起父亲留下的医书,其中一页提到过雪莲谷的奇毒“冰魄”,无色无味,中者全身结冰而亡,唯有谷中特产的“火莲”可解。当时她只当是传说,如今想来,或许真有其事。
“刘豪人说,地图一半在他身上。”苏雪雁蹲下身,翻查刘豪人的衣物。在他贴身处找到一块羊皮,上面用朱砂画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尽头标着个小小的火焰符号。
“这应该是通往雪莲谷的路线。”李青玄指着线条交汇处,“这里是黑水河的支流,我们可以顺着河道走。”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呼喊:“青公子!苏姑娘!”
是都兰!她怎么跟来了?
苏雪雁迅速将羊皮地图藏入怀中,与李青玄对视一眼,隐入沙丘后的阴影。只见都兰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正举着火把西处张望。
“青公子,我知道你在这!”都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爹……我爹被呼和鲁抓了,说他勾结大都亲王,要砍头呢!”
苏雪雁心头一紧。黑将军拿下细封家族后,竟连脱力也要问斩?这速度未免太快,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怎么办?”李青玄看向苏雪雁。
“出去看看。”苏雪雁道,“她爹虽是细封家族的人,但未必参与了密谋。而且……我们需要有人带路去天山。”
两人从阴影中走出,都兰一见他们,立刻翻身下马,扑过来抓住李青玄的衣袖:“青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爹!我知道他不是坏人,都是步赖那个混蛋撺掇的!”
“你怎么知道是步赖?”苏雪雁问。
“我偷听到的!”都兰急道,“步赖早就投靠了郡主,是他把密信放到我爹书房里的,就是为了嫁祸我们家族!”
这就说得通了。步赖假意辅佐脱力,实则是郡主的眼线,今晚北门的乱局,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扳倒细封家族,让郡主在黑水城少一个对手。
“你爹被关在哪?”李青玄问。
“黑将军的地牢!”都兰抹着眼泪,“我听说天亮就要问斩了,只有你能救他!”
苏雪雁看向李青玄:“我们去地牢。”
“去地牢?”李青玄皱眉,“黑将军的地牢守卫森严,而且我们还得盯着刘豪人背后的线索……”
“救脱力,或许能问出郡主的底细。”苏雪雁打断他,“步赖是她的人,脱力未必一无所知。而且,颜老伯还在细封府,若脱力被斩,他怕是也难逃干系。”
提到颜老伯,李青玄点头:“好,就去地牢。”
都兰喜出望外:“我知道有条密道可以进去!是我小时候跟府里的老仆玩,偶然发现的,通到地牢的后墙!”
三人趁着夜色,跟着都兰往黑将军府赶。黑水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队的火把在远处晃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黑将军府的围墙比细封府更高,墙角的火把彻夜不熄,守卫的士兵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都兰带着他们绕到府后的一处废弃柴房,推开墙角的一块石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从这里下去,走约五十步,有个岔路,左转就能到地牢后墙。”都兰压低声音,“我在外边放风,你们小心。”
苏雪雁与李青玄对视一眼,相继钻进洞口。通道狭窄,弥漫着霉味和泥土的腥气,只能匍匐前进。苏雪雁的伤口被磨得生疼,却咬紧牙关没出声——比起师父的秘密,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两人悄悄探出头,发现己到地牢的后巷。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老鼠在乱窜。地牢的墙是青石砌成的,上面爬满了藤蔓,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锁链声。
“脱力应该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李青玄指着墙角的铁窗,“我去引开守卫,你趁机进去。”
苏雪雁点头,握紧了水心剑。李青玄深吸一口气,忽然发出一声轻啸,像极了夜枭的叫声。守卫的脚步声立刻朝着巷口传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来的畜生,扰老子睡觉!”
趁着守卫离开的间隙,苏雪雁纵身跃起,水心剑轻巧地挑开铁窗的锁,翻身而入。地牢里阴暗潮湿,每间牢房都关着人,细封家族的头领们几乎都在,脱力被关在最里面,头发散乱,脸上满是伤痕。
“谁?”脱力警觉地抬头,看清是苏雪雁,顿时愣住,“是你?”
“我来救你出去。”苏雪雁挥剑斩断他的锁链,“步赖是郡主的人,对不对?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能保你活命。”
脱力苦笑:“活命?晚了……郡主早就布好了局,我们细封家族,不过是她献给黑将军的投名状。”他抓住苏雪雁的手,声音发颤,“你想知道什么?是宝力格亲王的阴谋,还是……曹绣娟女儿的事?”
苏雪雁心头一跳:“你也知道?”
“我见过那孩子。”脱力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十年前,我去大都做买卖,在宝力格亲王的猎场见过一个小女孩,约莫五岁,眉眼跟曹绣娟一模一样,脖子上挂着块雪莲形状的玉佩……”
雪莲玉佩!苏雪雁猛地想起,师父的梳妆盒里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她从未戴过,说是故人所赠。
“后来呢?”苏雪雁追问。
“后来听说那孩子病了,被送去雪莲谷养病……”脱力的话没说完,突然脸色煞白,捂住胸口倒了下去。他的嘴角溢出黑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中了剧毒。
苏雪雁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却发现早己断了。这毒发作极快,像是……
“是冰魄!”李青玄突然闯进来,脸色凝重,“郡主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地牢外传来厮杀声,夹杂着杨守业的怒吼。苏雪雁迅速在脱力身上摸索,找到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半个雪莲图案——与师父的玉佩正好能拼合。
“走!”李青玄拉着她,“守卫被引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冲出地牢,顺着密道返回柴房。都兰正焦急地等着,见他们出来,忙问:“我爹呢?”
苏雪雁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他……己经死了。”
都兰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怎么会……”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李青玄拉起都兰:“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三人翻身上马,朝着城外疾驰。苏雪雁回头望去,黑将军府的方向火光冲天,想来是李青玄引开守卫时放的火。她握紧手中的木牌,又摸了摸怀中的地图,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脱力的死,冰魄毒的出现,雪莲玉佩的线索……这一切都指向雪莲谷。
“我们必须尽快出发。”苏雪雁勒住马缰,眼神坚定,“去天山,去雪莲谷。”
李青玄点头:“好。”
都兰擦干眼泪,咬着牙道:“我也去!我爹不能白死,我要知道真相!”
夜风卷起黄沙,吹得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前路漫漫,天山艰险,但苏雪雁知道,她必须走下去。不仅为了师父的秘密,为了父亲的嘱托,更为了那些在阴谋中枉死的人。
雪莲谷的风雪,正在前方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