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无边捂着胸口踉跄站起,嘴角的血迹混着黄沙,看着倒像是头被激怒的野兽。杨守业眉头微皱,这等硬功倒是少见,寻常人挨他一拳早该断了肋骨,看来这塞北三狼能在黑水城横行,倒不全是靠蛮横。
“老东西,你这掌法倒是阴狠!”康大富扶着三弟,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今日算我们栽了,改日定要讨教!”说罢一挥手,兄弟三人架着康无边,踉跄着冲出聚仙楼,连落在地上的弯刀都忘了捡。
都兰拍着手笑:“杨伯伯好功夫!这三个无赖早该教训了。”杨守业却没接话,目光扫过青凤仙,又若有似无地瞟向苏雪雁所在的雅间,沙哑着嗓子道:“小姐还是少掺和这些事,免得老爷担心。”
都兰撇撇嘴:“我爹才不管我呢。倒是这位青公子,你的剑法和掌法都很特别,师从何处?”
青凤仙放下酒坛,指尖沾着的酒珠竟凝而不坠,他轻笑道:“江湖野路,不值一提。倒是小姐身边这位杨伯伯,石碑手的功夫怕是早己登峰造极,晚辈佩服。”
杨守业眼神一凛,这年轻人竟认得他的路数。当年他在苍山隐居,只因失手伤了同门,早己不问江湖事,如今为细封家族护院,本想低调度日,却不想被一个后生点破。
苏雪雁在雅间里听得心头一跳。青凤仙的乾坤掌、杨守业的石碑手,还有康氏兄弟的游龙弯刀,这小小的聚仙楼竟藏着这么多江湖好手。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软剑的剑柄,忽然想起颜老伯说过,细封家族的老太太寿宴,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到时候刘豪人会不会露面?
正思忖间,楼下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灰袍的汉子撞开大门,慌慌张张地冲向柜台,声音发颤:“掌柜的,快……快给我备马,城外……城外发现了几具尸体,像是被软鞭抽死的!”
“软鞭?”苏雪雁猛地抬头。刘豪人善使软鞭,难道他己经动手了?
青凤仙也皱起眉,看向那灰袍汉子:“尸体在哪?可有特征?”
汉子被他眼神一逼,更慌了:“在……在城北戈壁,死者穿着响马的衣服,浑身是伤,脸都被抽烂了……”
响马?苏雪雁想起昨日遇袭的匪帮,难道是刘豪人下的手?可他为何要杀一群小喽啰?
杨守业忽然冷笑一声:“这黑水城,怕是要变天了。”说罢对都兰道:“小姐,该回府了,免得撞上不干净的事。”
都兰还想追问,却被杨守业半拉半劝地拖走了。青凤仙端起酒杯,看向苏雪雁的雅间方向,朗声道:“隔壁的朋友,听了这么久,不出来喝一杯?”
苏雪雁心头一紧,这人竟早就发现了她。她略一思索,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粗布衣衫掩不住身形,只是脸上沾了些灰,倒像个跑江湖的小丫头。
“阁下好耳力。”苏雪雁拿起桌上的砖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路过,无意打扰。”
青凤仙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腰间微微一顿——那里藏着软剑的轮廓,虽被粗布遮住,却瞒不过识货的人。他笑了笑:“姑娘看着面生,是刚到黑水城?”
“寻亲路过,顺便看看热闹。”苏雪雁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倒是公子,青龙剑配乾坤掌,怕是来者不善吧?”
青凤仙闻言大笑:“姑娘倒是首爽。实不相瞒,我是来找人的。”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找一个叫‘西域独狼’的人。”
苏雪雁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茶水溅出几滴在袖口。这人竟也是来找刘豪人的?是敌是友?
“哦?公子找他做什么?”苏雪雁不动声色,指尖己摸到袖中短剑的机关。
“杀他。”青凤仙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他欠了我朋友一条命,我来讨还。”
苏雪雁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清亮,倒不像说谎。她忽然想起师父的话,江湖中事,敌友难辨,但若目标一致,未必不能同行。
“巧了,”苏雪雁缓缓道,“我也在找他。”
青凤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看来这黑水城,热闹还在后头。”
就在这时,聚仙楼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比先前康氏兄弟的更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苏雪雁走到窗边一看,只见一队官兵策马而过,领头的人身披铠甲,腰悬长刀,正是黑将军麾下的骑兵千户呼和鲁。
“听说了吗?城北发现的尸体里,有个是黑将军的远房侄子!”楼下有人窃窃私语,“这下麻烦了,呼和鲁千户怕是要全城搜捕凶手!”
苏雪雁心头一沉。刘豪人杀了黑将军的人,这一下必定惊动全城,搜捕会比预想中更严,她的行动会难上十倍。更糟的是,细封家族本就与黑将军不和,若是被呼和鲁查到他们与刘豪人有牵扯,恐怕会立刻引爆内乱。
“看来我们得抓紧了。”青凤仙站起身,青龙剑归鞘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吟,“再晚一步,怕是要被官兵抢了先。”
苏雪雁点头,正欲动身,忽然想起颜老伯。她若跟着青凤仙追查,留在细封府的颜老伯会不会有危险?昨夜细封家族的密谋还没摸清,那郡主与大都亲王的信使又藏着什么勾当?
“我得先回趟住处。”苏雪雁道,“公子若信得过我,一个时辰后,城西胡杨林见。”
青凤仙挑眉:“姑娘不怕我是陷阱?”
“江湖路本就步步是陷阱。”苏雪雁转身,粗布裙摆扫过门槛,“何况,你若想动手,刚才在雅间就动手了。”
说罢,她快步走出聚仙楼,混入街上的人流。青凤仙望着她的背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意思。”
苏雪雁一路疾行,回到细封府时,正撞见颜老伯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跑。“姑娘,你可回来了!”颜老伯拉住她,声音发颤,“二头领步赖刚才来问,说府里少了个打杂的丫头,是不是你?”
苏雪雁心头一紧:“他怎会突然查这个?”
“不清楚,”颜老伯压低声音,“但我听见他跟大头领说,聚仙楼那边出了事,怕是有外人混进府了。姑娘,你快躲起来,今晚是老太太寿宴,府里守卫松,说不定能趁机溜出去!”
苏雪雁皱眉。步赖果然警惕,看来昨夜她潜入内堂,还是留下了痕迹。她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那里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老伯,我不能走。”苏雪雁道,“今晚寿宴,刘豪人说不定会来,而且……我得弄清楚他们的密谋。”
颜老伯急道:“可你……”
“放心,我有办法。”苏雪雁掀开粗布衣衫,露出内里的嫩绿色长袍,“你不是说,漠生有套参加寿宴的新衣吗?借我一用。”
夜色渐浓,细封府内张灯结彩,寿宴的喧闹声隔着院墙都能听见。一个穿翠绿衣裙的“侍女”端着托盘,混在送菜的仆人间,悄悄走向内堂。她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正是易容后的苏雪雁。
内堂里,脱力正陪着几位头领喝酒,步赖坐在角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往来的仆人。苏雪雁低着头,托盘稳如磐石,指尖却己扣住了袖中的短剑。
她知道,今晚的黑水城,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