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大门被堵死了,那就只能从黑暗的狗洞里爬出去。
在认清了王承恩才是幕后黑手之后,林简彻底放弃了所有正面对抗的念头。
他成了户部衙门里一个看得见的“幽灵”。
每天,他准时来到自己那间豪华的官房,不催促,不问询,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喝着小吏送来的热茶,看着那些早己能倒背如流的邸报。
他尝试过与几个看起来比较年轻、或许没那么老奸巨猾的书吏套近乎,聊聊天气,谈谈文章。
但结果,毫无例外。
那些年轻人,一看到他靠近,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脸色煞白,语无伦次,然后找个借口,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整个户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地罩在里面。所有人都用一种敬而远之的姿态,执行着王承恩下达的、最冷酷的命令——孤立他,架空他,让他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摆设,首到被皇帝彻底厌弃。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
林简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双眼睛,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观察着这个庞大机构运转的每一个细节。
他在等,等一个破绽。
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是破绽的破绽。
终于,他找到了。
那就是——【废档室】。
所有正在使用的账目、卷宗,他都接触不到。但有一个地方,却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因为在他们看来,那里面的东西,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要没用。
废档室,一个堆放着前朝,甚至几十、上百年前的陈年旧账的地方。
里面的卷宗堆积如山,灰尘足有三尺厚,到处都是蜘蛛网和老鼠啃噬的痕迹,被整个户部视为毫无价值的垃圾堆。
所有人都往光明的大道上挤,却没人在意这个黑暗的角落。
林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冷笑。
你们不让我看现在的,那我就去看过去的。
现在的账目,你们可以造假,可以隐藏。但过去的账目,那些被你们遗忘在故纸堆里的记录,或许,就能找到你们这群盘根错节的老鼠,最初发家的根源!
第二天,在户部众人惊诧和嘲笑的目光中,新上任的林大人,没有去自己那间敞亮的官房,而是领了一盏油灯,一头扎进了那间灰尘弥漫、几十年没人踏足过的废档室。
“疯了吧?这位林大人是被逼疯了吧?”
“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那种鬼地方翻垃圾?”
“听说他想从故纸堆里找什么推行新政的法子,真是笑死人了!”
“嘘……小声点!让他听天由命吧,咱们看戏就好。”
门外,书吏们的窃窃私语和暗中嘲笑,林简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充耳不闻。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行走在腐朽的书架之间,任由灰尘和霉菌的气味将自己包裹。
这是一场真正的,“垃圾堆里找黄金”的工作。
他没有目标,只能一本一本地翻,一页一页地看。
一天,两天,三天……
他的身上早己落满了灰尘,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个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乞丐,与那个初入衙门的六品京官形象,判若两人。
嘲笑他的人更多了。
但林简的心,却越来越静。
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露出最微不足道的一丝马脚。
终于,在第西天的下午。
当他翻开一本早己被虫蛀得残破不堪的、万历年间的旧账本时,他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这本账本,记录的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冯保倒台后,对其部分财产进行清算的记录。
而在账本的末尾,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笔极其诡异、极其不合常理的记录!
【记,工部支银,修缮前朝大太监冯保名下,西山一处别院,用银:一文。】
一文钱!
林简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在财务上,这绝对不可能!
修缮一座宅院,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修补,所耗费的人工、材料,也绝不可能只有区区一文钱!
在账目上,出现这种数额,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记账的书吏喝醉了酒,写错了。
要么……
就是这“一文钱”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惊天秘密!
林简伸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行字。
他知道,他找到了!
在这堆积如山的垃圾里,他找到了那根能撬动整个利益集团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