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迎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终于把红薯不那么烫的部分吃完了,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心里盘算着:嗯,目标完成。寒假可以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当咸鱼了。县一中?嗯,上辈子就是县一中,这辈子也去那儿晒太阳好了,离家近,食堂……呃,食堂还是那么难吃。算了,忍忍吧。
她拍拍手,把红薯皮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对着还在激动不己的李梅说:“走吗?下节好像是老班的课。”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中午吃啥”。
李梅:“……”
放学路上,夕阳把雪后的街道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夏迎背着依旧沉甸甸的书包,慢悠悠地走着,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快到通往家属院的小巷口时,旁边那棵光秃秃的大槐树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刘对白。
少年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身形挺拔,像一棵小白杨。他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脸颊被寒风和某种情绪染上一点薄红,眼神不像平时那样清冷,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灼热?
“夏迎。”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微哑。
夏迎停下脚步,抬起眼皮看他。内心老阿姨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来了来了,青春期的经典桥段。上辈子她这个时候,要是被刘对白堵住,估计心跳能飙到一百八。现在嘛……嗯,这小孩长得确实不错,眉眼比后来更青涩,也更干净。她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有事?”夏迎的语气很平静,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礼貌。
刘对白似乎被她过于平静的反应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准备好的开场白卡了一下壳。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目光首首地看向夏迎的眼睛,那眼神里有少年人特有的真挚和不容错辨的炽热:
“夏迎,我……我喜欢你。”
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掠过。
夏迎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里,没有预料中的羞涩、慌乱或惊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
就在刘对白被她看得心跳如鼓,耳尖的红晕快要蔓延到脖子时,夏迎忽然动了。
她慢条斯理地拉开书包拉链,在里面翻找起来。刘对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猜测她要做什么?是接受?还是……拒绝?
几秒钟后,夏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英语单词本。
她熟练地翻开折角的那一页,然后,在刘对白愕然的目光中,将单词本竖在他和自己之间,指着上面第一个单词,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赶时间的催促:
“同学,借过,我要背abandon。”
Abandon:放弃。
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落在单词本上,那个大大的“abandon”显得格外刺眼。
刘对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苍白和一种被无形重锤击中的懵然。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错愕”和“难堪”的情绪。少年精心准备的告白,满腔的勇气和炽热,被这轻飘飘的一个单词,击得粉碎。
夏迎却仿佛没看见他碎裂的表情,或者说,看见了也毫不在意。她绕过僵硬的少年,步履轻快地走进小巷。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无牵无挂的洒脱。
走出几步,夏迎才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带着点怀念和玩味地嘀咕了一句:
“啧,耳尖红透的样子……跟上辈子在急诊室看见你时,扶着老婆那件深灰大衣的领口颜色……还挺像。”
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将这句轻语吹散在巷口,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