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夏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小树熟睡的脸上。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抚过孩子滚烫的额头,感受着那逐渐趋于平稳的温度。
然后,她慢慢地、从自己那件沾着小树呕吐物、己经皱得不成样子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病房里亮起幽光。她点开一个加密的笔记软件——那是她写作的唯一秘密基地,藏在一堆育儿APP和记账软件的最深处。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像是在刻碑:
【婚姻死了。】
【在急诊室的门口,当他扶着另一个孕育着新生命的女人,而我抱着我们高烧垂危的孩子那一刻。】
【在他撕碎我的稿纸,说那只是“做梦”的时候。】
【在他对着我喊“又没死,你急什么急”的时候。】
【在我终于理解小S那句“从不羡慕”的时候。】
【哀悼结束。废墟清理,明日开始。】
她打完最后一个字,指尖在“保存”键上悬停了一瞬,然后,无比坚定地按了下去。幽暗的屏幕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绝对的死寂之后,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重新凝聚起来。像废墟之下,终于探出的一线微弱却倔强的生机。
第九章离巢
小树出院那天,天气是那种灰扑扑的、无精打采的阴。夏迎抱着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些病恹恹的儿子走出医院大门,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周放的车停在路边,他降下车窗,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语气是刻意的温和:“上车吧,回家好好休息。”
夏迎的脚步停住了。她没有看周放,目光落在医院门口那排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不了。我带孩子回我妈那儿住段时间。小树需要静养,我也需要。”
周放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眉头习惯性地拧起:“夏迎,你什么意思?家里不能静养?跟我回去!” 最后一句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我妈那边更方便。” 夏迎依旧没看他,抱着孩子径首走向路边停着的出租车。她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小树安顿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那是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关上车门前,她才侧过头,隔着几米的距离,看向驾驶座上脸色铁青的周放。
“这段时间,我们分开住吧。你忙你的。”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都冷静一下。”
说完,她不再给周放任何反应的机会,迅速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出租车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街道尽头。后视镜里,周放的车还固执地停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弃的、愤怒的符号。
回娘家的日子,表面平静,内里却像绷紧的弦。夏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两件事上:照顾小树,以及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