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轻轻闭合,隔绝了外面大厅的嗡鸣。
灵枢塔顶层的“星穹议事厅”内,光线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新海市晨光中的钢铁森林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体。
空气里飘浮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气息和旧书卷的墨香。
区别于外界冷清的消毒水味。
一份薄薄的电子文件,悬浮在宽大的黑曜石办公桌上方,标题刺眼:
——《关于代号“晨铃”调离一线战斗序列及转岗文职的申请报告》。
落款:夜莺。
轮椅缓缓转动,沉重的靠在轮椅的背上。
坐在上面的男人——新海市异能者协会会长,陆振山——抬手关闭了悬浮光幕。
他的面容刻着风霜与智慧,眼神深邃,此刻却蒙着一层沉重的阴霾。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晨铃……白沐宇……” 他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是到了吗……”
虽然不敢相信,但……
他操控轮椅,转向那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光洁如新的摩天大楼上,反射出耀眼的碎金。
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流如织,悬浮轨道折射着清冷的光。
这副繁华景象,是用多少血与火,多少像“晨铃”这样的孩子换来的?
但陆振山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繁华的表象,回到了十年前那片燃烧的焦土。
十年前,末日尘埃尚未落定。
是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沉稳,亲自敲开了那对兄妹在临时安置点那扇摇摇欲坠的房门。
他记得那个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如死水的男孩,也记得他身后那个强装镇定、却死死抓着哥哥衣角的小女孩。
他看到了男孩体内那近乎狂暴却又纯粹得惊人的魔力亲和,
那是深重创伤与绝望中开出的畸形的花,是抵抗侵蚀的利刃,也是毁灭自身的引信。
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那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那是被绝望碾碎后,对仅存亲人——妹妹的执念,
以及……对自身那被“深度侵染”后获得的、被视为异类力量的茫然与不甘。
他力排众议,给了“晨铃”一个身份,一个位置,一个……活下去、保护妹妹的理由。
这些年,他看着“晨铃”在深渊边缘挣扎,在沉默中爆发,在绝望里守护那一点点微光。
他突然“呵”了一声,像是对命运的自嘲——
磐石那小子,没少在他面前念叨“木头”的状态。
“信标……” 陆振山的目光落在自己办公桌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能量罩,里面静静悬浮着一枚小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菱形水晶
——信标,哪怕是年轻时,那般坚信有为,却从未让信标蜕变为星标
而白沐宇那块通体漆黑的西角星宝石——信标,其最初的引导者,
正是陆振山的一位故交,一位陨落在“蚀潮之战”中的强大……魔法使——魔法少女。
“老友……你的‘种子’,如今也走到了悬崖边……”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饱含着无奈与痛惜。
魔法使……他们是浸染最深的一群,是行走在刀尖上的舞者。
强大的魔力亲和力赋予他们创造奇迹的可能,却也让他们时刻面临着比普通异能者高千百倍的侵蚀与“污堕”风险。
调岗?离开战场?对一个将战斗视为唯一存在意义、唯一能证明自己“有用”的孩子来说
——这无异于抽掉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但夜莺的报告字字惊心——蚀响加剧,战场濒临失控,风险己无法忽视。
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魔法使是侵蚀种的同类”、“晨铃即将堕落”——更如同悬顶之剑。
社会对她们的猜忌与污名化——“侵蚀种同类”,并非全无根源的恶意,却也是压垮骆驼的沉重稻草。
陆振山的手指在轮椅扶手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点选。
最终,他在夜莺的申请报告上,按下了否决的印章。
但随即,又调出了另一份档案。
“调令:代号‘晨铃’,即日起由‘黎明’小队,调入‘曦微之光’小队。
职责:区域协防、异常能量监控、低烈度侵蚀事件处理。行动权限:B级。
强制要求:每周接受灵能回路稳定性及侵蚀率检测两次。”
他顿了顿,在备注栏补充道:“该小队队长秦朗,沉稳持重。
小队成员构成……或有助于缓解精神压力。望……珍重。” 发送。
做完这一切,陆振山再次转向窗外,背影在明亮的晨光中,显得异常厚重而孤独。
沉沉的靠在椅背上,仿佛真的给他迷茫的未来一点小小的支持……
窗外,一片边缘泛着不祥暗红色的积雨云,正从天际线缓缓压来。
…………
白沐宇是被窗外过于明亮的晨光刺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蜷在沙发上,脖子因为别扭的睡姿而僵硬酸痛。
喉咙干得冒火,脑袋里也像塞满了棉花,沉甸甸的。
疲劳的,用手支撑起身体,那起身时的疲倦让他脑袋一恍惚。
“居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他撑着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嘲地低语,“看来是真的累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
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的响……
餐桌上,昨晚那个空碗己经被洗干净收好,仿佛昨夜那碗凭空出现的温热粥只是一个疲惫的梦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制服内侧口袋的位置,那块棱晶宝石触手冰凉依旧。
着,似乎这块宝石又黑了一度……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些混乱的念头。
照例起身,走向厨房。
淘米、加水、点火……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动作。
只是今天,搅动粥勺时,他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慢了一些,眼神也有些放空。
未来……新的队伍……B级权限……像一片浓雾笼罩在前方。
煮好粥,盛出一碗放在妹妹房门口的小凳子上,另一碗放在厨房小吧台。
……
他没有停留,换好衣服,背上包,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开门,关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惊醒了卧室里的白沐雪。
她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起,扑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
客厅里,哥哥己经不见了。
只有吧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和门口小凳子上属于自己的那一碗。
白沐雪看着那两碗粥,又想起昨夜那碗“神秘”的粥,心头五味杂陈。
哥哥总是这样,沉默地做着一切,把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藏在那个封闭的壳里。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只是躲在门后看着他疲惫的背影!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要出去!她要找工作!她要帮哥哥分担!哪怕……哪怕有被查出是黑户的风险!
她飞快地洗漱,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让她打了个激灵,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
她找出自己最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对着镜子深吸几口气。
出门!
门外是他几个几百的清晨前都渴望想要踏出去的世界,
这次细胞没有在恐惧,而是决绝,甚至推搡着快点踏出门外。
她拉开门,脚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然而,因为过于紧张和匆忙,她忘了关紧水龙头,细微的滴水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滴,滴,滴……”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的瞬间——
客厅的阴影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纹荡漾了一下。
那个模糊的、由棱晶宝石幽光勾勒出的扭曲人形轮廓,再次无声无息地浮现。
它“走”到洗手间门口,动作僵硬却又异常精准地伸出手(或者说,类似手的轮廓),轻轻拧紧了还在滴水的水龙头。
水流声戛然而止。
它静静地“站”在紧闭的家门口,面朝白沐雪离开的方向。
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扭曲、波动,仿佛在无声地“注视”。
兜帽般的阴影下,似乎没有任何五官,却传递出一种冰冷的、非人的专注感。
几秒后,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它无声地溃散,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洗手间镜面上,几颗尚未滑落的水珠。
白沐雪压低帽檐,紧张地穿梭在人群中。
她的目标很明确:尾随哥哥,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文职后勤”工作,然后……找机会在附近找份零工。
她远远地跟着白沐宇,看着他走进了市中心那座极具未来感的、被称为“灵枢塔”的宏伟建筑。
巨大的合金拱门,进出的都是些穿着特殊制服、神情或肃穆或匆忙的人。
白沐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靠近,只能躲在街角一家咖啡店的遮阳伞下,焦急地张望。
灵枢塔顶层,落地窗前。
陆振山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街道,
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在咖啡店遮阳伞下探头探脑、穿着普通却明显带着紧张和目的性的娇小身影。
他眉头微蹙,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