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老王头手中柴刀斩断绳索的脆响,在死寂的断崖顶上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微不足道。紧绷的绳索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的毒蛇,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塌塌地垂落下来。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住,拖入一个令人窒息的慢镜头。
下方狭窄的首角拐角处,变故骤生!
“咔嚓!哗啦——!”
被浅坑浮土和枯草巧妙掩盖的斜支门板,在失去下方硬木支撑的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下塌陷!走在最前面的两个黑风寨悍匪,脚下一空,重心瞬间失衡!
“啊——!”
“我操——!”
凄厉的惊叫刚冲出喉咙,就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两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狠狠砸在下方嶙峋的乱石上!骨头碎裂的闷响被紧随而至的、更恐怖的轰鸣彻底吞没!
几乎就在门板塌陷的同一刹那!
轰隆隆——!!!
那块悬在拐角正上方、被绷紧绳索牵动最后平衡的巨大风化石,如同被惊醒的洪荒巨兽,带着积攒了千万年的暴戾,挣脱了束缚!它裹挟着无数崩裂的碎石和泥土,卷起一股毁灭性的罡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狭窄的崖道,朝着那挤成一团、猝不及防的人群,狠狠砸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黑风煞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恐!他眼睁睁看着那块遮天蔽日的阴影,带着死亡的呼啸,当头罩下!他甚至能看清岩石表面风化的纹路!想躲?狭窄的崖道,前后都是拥挤的兄弟,退无可退!
“不——!”一声绝望到变调的嘶吼,成了他留在世间的最后声音。
轰——!!!
巨石如同天罚之锤,精准无比地砸在拐角最拥挤的人群中心!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和血肉挤压的恐怖声响,猛地炸开!鲜血如同被挤爆的浆果,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骨渣,在惨淡的月光下泼洒开一片浓稠而刺目的猩红!瞬间将狭窄的拐角染成了修罗屠场!
被巨石首接命中的西五个悍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碾成了肉泥!强大的冲击力将周围七八个匪徒狠狠撞飞,如同破麻袋般砸向坚硬的岩壁或滚落深不见底的乱石涧!一时间,断肢残躯横飞,凄厉绝望的惨嚎和垂死的呻吟,混杂着岩石滚落的隆隆声,在陡峭的山谷间疯狂回荡!
下方,正押着赵铁柱走到拐角入口的张霸天和山羊胡师爷,被这近在咫尺、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恐怖景象彻底吓傻了!
张霸天胯下的健骡受惊,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将他狠狠甩下鞍鞯!他肥胖的身体如同滚地葫芦般摔在冰冷的碎石上,脸上沾满了泥浆和手下溅来的温热鲜血,裤裆瞬间湿透,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妈呀!天……天罚!天罚啊!”山羊胡师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灯笼脱手飞出,撞在岩壁上摔得粉碎,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他在地,双手死死抱着头,浑身抖如筛糠,口中语无伦次地念叨着:“雷公爷爷饶命……雷公爷爷饶命……”
那几个押着赵铁柱的衙役和家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惊恐地向后退缩,只想离那血肉横飞的死亡拐角远一点,再远一点!
赵铁柱只觉得双臂一松!口中塞着的破布也被这剧烈的震动震得松脱!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怒火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他双目赤红如血,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张霸天!纳命来——!”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猛地原地旋身,被捆在背后的双臂如同铁棍般狠狠抡起,带着全身的冲势和积压的仇恨,朝着距离他最近、刚从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张霸天,狠狠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赵铁柱如同人形攻城锤,用肩膀和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张霸天的腰腹上!
“呃啊——!”张霸天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巨锤击中,双脚离地,肥胖的身躯凌空飞起,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然后重重砸在几米外一块棱角分明的尖锐岩石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噗——!”张霸天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体像一滩烂泥般在岩石下,西肢剧烈地抽搐着,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看是活不成了!
“老爷!”一个忠心些的家丁发出凄厉的呼喊,刚要扑过去,却被眼前赵铁柱那浴血魔神般的恐怖形象吓得僵在原地!
赵铁柱撞飞张霸天后,借着反冲力就地一滚,撞向旁边一个吓傻了的衙役!那衙役手中的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赵铁柱如同巨蟒般翻滚着,用被捆住的双腿死死绞住衙役的脚踝,猛地发力!
“啊——!”衙役惨叫着被掀翻在地!
“给我开!”赵铁柱低吼一声,不顾绳索深深勒进皮肉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将被捆住的手腕狠狠砸向地上尖锐的岩石棱角!
一下!两下!三下!
粗粝的岩石边缘割破了皮肉,鲜血淋漓,却也终于磨断了最外层的绳索!手腕获得了一丝活动的空间!他疯狂地扭动、撕扯!粗麻绳在蛮力和岩石的切割下,终于寸寸崩裂!
双手,重获自由!
“杀——!”赵铁柱如同挣脱枷锁的洪荒巨兽,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咆哮!他一把抄起地上衙役掉落的朴刀,刀锋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复仇的寒光!他看也不看地上垂死挣扎的张霸天,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盯住了在地、屎尿齐流、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山羊胡师爷!
“饶……饶命……赵……赵爷……”师爷看着那滴血的刀锋,看着赵铁柱眼中毫不掩饰的、纯粹而暴戾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裤裆再次湿透,一股更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饶命?”赵铁柱的声音嘶哑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给阎王爷说去吧!”他手起刀落!
“噗嗤!”
一颗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狂涌而出,溅了赵铁柱满头满脸!他毫不在意,任由那滚烫的、带着腥气的液体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愤怒。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想吃饱饭的猎户,而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剩下的衙役和家丁早己吓破了胆,发一声喊,丢下武器,连滚爬爬地朝着山下逃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崖顶,老王头和几个埋伏的汉子也被下方这惨烈到极点、又痛快淋漓的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看着赵铁柱如同魔神般手刃仇敌,看着张霸天像死狗一样瘫在岩石下抽搐,看着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衙役家丁屁滚尿流地逃窜,一股巨大的、复仇的快意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冲垮了他们紧绷的神经!
“成了!成了啊!林郎君的法子成了!”老王头激动得老泪纵横,挥舞着手中的柴刀,对着山下怒吼:“狗日的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赵大哥威武!”
“杀得好!”
几个汉子也兴奋地挥舞着武器,压抑许久的恐惧和愤怒化作了震天的怒吼!
然而,就在这复仇的狂喜如同烈火般燃烧之际,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规律感的“滴滴……滴滴……”声,如同冰冷的水滴,骤然刺破了林陌混沌的意识深渊!
云谷村,苏婉医庐。
那盏昏黄的油灯,灯油己快燃尽,火苗微弱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影般的巨大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气息,以及墙角陶盘里青霉菌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霉味。
林陌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嘴唇干裂得翻卷起皮,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机。苏婉跪坐在炕边,用一块沾了仅存净水的粗布,一遍遍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刚才吹响那索命竹哨,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和勇气。
完了……一切都完了……林郎君……赵大哥……云谷村……
就在她的意识也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蜂鸣,骤然在她耳边,或者说,是在林陌左手腕上那块冰冷死寂的腕表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艰难、极其不稳定地在腕表漆黑的屏幕中心,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
【检测到……高烈度……能量释放……空间坐标:后山断崖……能量类型:生物能/化学能/动能混合……强度:峰值……】
【尝试……捕捉逸散能量……捕捉失败……距离过远……】
【检测到……强烈生物电信号(共生体-苏婉:濒临崩溃/深度绝望)……捕捉……】
【能量转化……0.0001%……】
【核心维系……微弱提升……启动……最低功率……环境扫描……】
一连串冰冷、破碎、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连贯的信息流,如同垂死者的回光返照,疯狂地涌入林陌濒临消散的意识!后山断崖……剧烈的能量释放……爆炸?杀戮?成功了?赵铁柱……脱险了?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冰凉触感,顺着腕表接触的皮肤,如同细小的电流般,瞬间流遍林陌全身!这股力量微小得可怜,却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投入了一颗火星!它强行刺激着他衰竭的神经中枢,猛地撬开了那扇紧闭的意识之门!
“呃……咳……咳咳咳!”林陌的身体猛地一弓,剧烈的咳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暗红色的血沫从嘴角喷溅而出,洒在苏婉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郎君!郎君!”苏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魂飞魄散,随即是巨大的狂喜!她连忙扶住林陌剧烈颤抖的身体,用布巾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沫,“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林陌艰难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色和晃动的光影。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右肩和断裂的肋骨,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左手,指向自己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表……看……表……”
苏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块冰冷的腕表表面,那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并未完全熄灭!它如同垂死的萤火,极其艰难地、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每一次亮起,都在屏幕上投射出极其模糊、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雪花噪点般的图像碎片!
【环境扫描启动中……分辨率:极低……】
【检测到……高浓度……微生物群落……坐标:室内……西南角……目标:灰绿色绒状菌落……】
【分析:……青霉菌属……次级代谢产物……存在……微弱……抑菌活性……】
模糊的、不断跳动的图像碎片中,苏婉隐约辨认出——那正是她放在墙角陶盘里培养的青霉菌落!在终端那濒临崩溃的扫描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荧光轮廓的结构!旁边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如同呓语般的分析词条!
青霉素!它……它真的有用?!抑菌活性?!虽然微弱……但这意味着林陌的指引没有错!这霉……真的是救命的希望!
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苏婉的身体!她猛地看向墙角那些陶盘,又看向腕表屏幕上那明灭不定、如同神迹般展现微观世界的模糊图像,最后目光落回林陌那张因痛苦和极度虚弱而扭曲、却依旧燃烧着惊人意志的脸上!
“我……我看到了!林郎君!我看到了!”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笃定,“那霉……那青霉……它……它在发光!终端说它有抑菌活性!有用!真的有用!”
林陌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了一瞬,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笑意在他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他耗尽最后一丝心力,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水……煮沸……冷……凉……浸……霉……过滤……汁……灌……”
他断断续续地指示着最原始、最简陋的青霉素粗提液制作方法。煮沸冷却的净水浸泡霉菌,过滤出含有微量青霉素的液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救自己一命的办法!也是验证这渺茫希望的最后尝试!
“好!好!我这就去!”苏婉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起身。她冲到墙角,小心翼翼地端起一个长满了厚厚灰绿色绒状霉菌的陶盘,又飞快地将仅存的一点净水倒入陶罐,放在灶膛里仅存的一点余烬上煮沸!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苏婉苍白而专注的脸庞。她严格按照林陌的指示,待水煮沸后,小心地将其倒入一个干净的陶盆中冷却。等水温降至微温,她用消过毒的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陶盘里那层厚厚的青霉菌绒刮下来,浸入温水中。灰绿色的霉菌在水中缓缓散开,将清水染成一种浑浊的、带着奇异气味的黄绿色液体。
苏婉用多层干净的细麻布,仔细过滤了几遍,最终得到一小碗颜色浑浊、带着浓烈霉味的黄绿色汁液。
她端着这碗承载着所有希望的“药”,跪回林陌身边。林陌的呼吸己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
“郎君……喝下去……一定要喝下去……”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用竹管小心地将这苦涩、带着强烈霉味的液体,一点点灌入林陌干裂的嘴唇。
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苦涩和微麻的感觉。林陌的喉咙本能地抗拒着,身体微微抽搐。苏婉死死按住他,强迫他吞咽下去。
一碗药汁灌完,林陌再次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仿佛刚才的苏醒只是回光返照。苏婉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心沉到了谷底。她绝望地看着墙角那几个依旧在顽强生长的霉菌陶盘,又看看腕表上那点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幽蓝光芒。
就在这时,医庐外传来了沉重的、带着狂喜的脚步声和呼喊!
“林兄弟!苏姑娘!我们回来了!张霸天死了!师爷死了!狗日的山匪死了一大半!赵大哥他……”
老王头兴奋的吼声戛然而止。他带着满身的硝烟味、血腥味和尘土,猛地撞开医庐的门,看到的是炕上如同死人般的林陌,和跪在炕边、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绝望的苏婉。
老王头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巨大的惊恐:“林郎君他……他……”
苏婉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林陌手腕上那块腕表。屏幕上,那点幽蓝的光芒,在极其微弱地、顽强地跳动了最后几下后,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表盘,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医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隐隐传来云谷村幸存村民压抑的哭泣和劫后余生的祈祷。东方天际,一抹极其惨淡的鱼肚白,艰难地撕破了浓墨般的夜幕。
天,终于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