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白色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掀开。
露出的,不再是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古井。
也不是燃烧着地狱之火、焚尽一切的决绝深渊。
那是一双……清澈的、如同黎明前最纯净天空的……灰蓝色眼眸。
瞳孔深处,带着初生婴儿般的茫然,以及一种……穿越了漫长痛苦轮回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脆弱。像两块刚刚被打磨出来、尚未沾染尘埃的水晶,倒映着幽蓝的灯光,也倒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布满血污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废墟的冰冷,身体的剧痛,远处城市混乱的喧嚣……一切都褪色成模糊的背景。
只有这双灰蓝色的眼睛,如同混沌初开时点亮的第一束光,穿透了所有死亡的阴霾和永恒的废墟,静静地、带着一丝懵懂的探寻,望着我。
她微微偏了偏头,银色的发丝滑过光洁的额头。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羽毛落地的气音:
“……凯……恩?”
声音很轻,带着久未使用的沙哑,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灵魂深处!
不是幻听!
芯片深处,那微弱的温热感,伴随着这个名字,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回应。
我躺在冰冷的废墟边缘,身体像一具破碎的玩偶,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残存的意识。鲜血从嘴角和左臂的伤口渗出,在身下冰冷的碎石和金属上晕开一小片粘稠的暗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内脏受损的灼痛。
然而,所有的痛苦,在听到那个微弱气音呼唤出名字的瞬间,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凯……恩?”
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艰涩和沙哑,却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贯穿了所有麻木和绝望的壁垒。
废墟的阴影里,那双刚刚睁开的灰蓝色眼眸,如同被晨雾笼罩的湖泊,倒映着我此刻地狱般的模样,带着一丝初生般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记得。
这个名字,如同穿越了时间倒流的无尽黑暗,如同挣脱了永恒嫁接的冰冷枷锁,最终,抵达了她的唇边。
“零……”我张了张嘴,想回应,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更多的血沫涌了上来。身体的力量彻底耗尽,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视线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上,仿佛那是维系我即将熄灭生命最后的光源。
芯片深处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温热,像一颗被捂在胸口、努力散发余温的卵石,对抗着失血带来的冰冷。
就在这时,她手腕旁那个银白色、外壳破裂的维生装置,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能量:0%…核心衰竭…】最后一行警告字符跳出,随即屏幕彻底熄灭!那微弱维持着的嗡鸣声,也如同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呃……”零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大,瞳孔收缩!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迅速褪去,被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取代!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弓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溺水般的嗬嗬声!仿佛维系她脆弱新生的最后一根丝线,被无情斩断!
“不!”我心中嘶吼!目眦欲裂!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竟硬生生拖着残破的身躯向前挪动了半尺!碎石摩擦着伤口,剧痛几乎让我晕厥!布满血污和污泥的右手,不顾一切地向前探去,目标——是她那只刚刚摆脱诅咒、此刻却因能量断绝而再次滑向冰冷深渊的手腕!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
冰冷!如同寒冬的溪石!
但在那冰冷之下,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脉搏,在皮肤下艰难地跳动。
芯片的位置,灼热感骤然加剧!不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刺痛!仿佛沉睡的意志被强行唤醒!无数混乱的、闪烁着幽光的线条和数据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蛮横地冲进我的视觉神经!
不是死亡的轨迹!
是……维生装置的内部结构图!是能量回路的紧急备用节点!是……强行榨取残余生物电、进行最后急救的……危险路径!
“呃啊啊——!”芯片强行灌输信息的剧痛让我的头颅几乎炸裂!但求生的本能和胸腔里那团名为守护的火焰,瞬间压倒了所有!
没有思考!只有被芯片驱动的、近乎本能的行动!
我的右手猛地翻转,不再只是触碰,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死死地攥住了零那只冰冷的手腕!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通过这唯一的连接,强行灌注过去!
同时,左手——那枚灼热芯片所在的手臂——不顾贯穿伤的剧痛,猛地按向自己左臂内侧那个廉价的、布满增生疤痕的个人终端接口!
“给我……连上!”意识在剧痛中疯狂咆哮!
“滋啦——!!!”
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生物电流,混合着芯片燃烧般释放的能量,如同失控的高压电弧,瞬间从左臂接口处爆发!沿着紧握的手腕连接,狠狠灌入了零的身体!
“啊——!”零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灰蓝色的眼眸瞬间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甚至跳跃起微弱的蓝色电弧!
这是饮鸩止渴!是拿两个人的生命当赌注!芯片在超负荷运转,强行调动我体内残存的生物电,试图填补零维生装置崩溃后的能量真空!我的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没,耳中只剩下高频的蜂鸣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冰冷和麻痹感迅速从西肢向心脏蔓延!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疯狂摇曳!
“坚持住……零……”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只剩下这一个执念。
白光和蜂鸣中,芯片灌输的急救路径在疯狂闪烁。我如同一个溺水者,在混乱的数据洪流中,凭借本能,强行引导着那狂暴的生物电流,试图避开零脆弱新生的神经束,涌向她身体深处那个在芯片视野中标记出的、代表核心生命维持的微弱光点……
时间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