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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公用光秃秃的牙床，悲壮地研磨着刮掉焦炭的“仙豆舍利子”小块，那神情，仿佛在啃一块刻着“命运弄人”的石碑，每一次无声的咀嚼都带着漏风的叹息。石头嘎嘣嘎嘣地刮着脆皮，像只快乐的小松鼠。春婶一边掰着饼，一边努力憋笑，肩膀一耸一耸。
林默叉腰的豪气早泄光了，肚子适时地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噜——”，比刚才的豪言壮语更真实地回荡在暮色里。他尴尬地揉了揉瘪下去的胃囊，目光扫过那堆依旧高耸的土豆山，忧心忡忡。这点家底，经得起几次“科学点金”啊？仙豆舍利子虽好，可这“费牙费命”的吃法，也不是长久之计。
“石头！” 林默猛地一嗓子，吓了专心刮脆皮的小子一跳，“别光顾着嘎嘣脆！去！把那些小土豆崽子、挖烂的、长歪的丑八怪，都给本大祭司捡过来！科学神教，今日要再开新篇——废物点金第二弹！”
石头眼睛一亮，把最后一点脆皮渣舔干净，屁颠屁颠冲向土豆堆。很快，一小堆奇形怪状、坑坑洼洼、甚至带着泥巴和虫眼的“仙豆次品”就堆在了林默脚边。
“大祭司，这些玩意儿…也能吃？” 石头看着一个被自己挖成两半、还沾着蚯蚓屎的小土豆，表示怀疑。
“肤浅！” 林默背着手，绕着这堆“歪瓜裂枣”踱步，如同将军检阅他的残兵败将，“科学告诉我们，天生万物，必有其用！精华能做糊糊原子弹，骨头能做舍利子，这些…这些就是仙豆的皮囊！皮囊懂不懂？精华中的精华！浓缩的…呃…风味！” 他实在编不出“营养”这个词，毕竟这堆玩意儿看着实在磕碜。
“风味？” 林九公停下研磨，漏风的嘴努力表达着困惑，“老朽…就闻着…土腥味儿…”
“九公，您老这嗅觉，得用科学神水洗洗！” 林默大手一挥，“春婶！上家伙！这次咱们不用砸，不用煎！咱们…煮！熬！熬它个海枯石烂，熬出它骨子里的…仙豆原浆！”
一口豁了边的破陶罐被架在灶坑上。林默亲自操刀，把那些歪扭的小土豆、带疤的烂土豆、甚至沾着泥巴的土豆皮（他犹豫了一下，本着不浪费原则也扔了进去），一股脑倒进罐里，加上浑浊的窖水，盖上一个破草编的盖子。
“火！大火！科学神火，给我熬！” 林默指挥石头添柴。
火焰舔舐着罐底，水汽开始蒸腾。罐子里很快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飘了出来——浓郁的土腥气是主调，混杂着生土豆的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烂菜帮子沤久了的酸馊气？
石头捏着鼻子躲得老远：“大祭司…这味儿…比舍利子还…还提神醒脑！熬出来能喝吗？”
“你懂什么！” 林默强作镇定，用树枝搅动着罐子里浑浊的、翻滚着烂土豆块和泥巴的“浓汤”，“这叫返璞归真！这叫萃取本源！此乃仙豆之魂！喝了它，延年益寿，强筋健骨…呃…起码能顶饱！” 他看着罐子里越来越像一锅烂泥汤的东西，最后一句明显底气不足。
林九公看着那翻滚的“仙豆魂”，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漏风的牙床，老脸写满了抗拒：“大祭司…老朽…老朽觉得牙床…还能再磨磨舍利子…”
熬了足足半个时辰，罐子里的水熬下去大半，剩下的是一锅粘稠的、灰褐色的、咕嘟着气泡的糊状物，里面漂浮着煮得稀烂的土豆块和顽固的泥点，散发着更加复杂且浓郁的气息。
林默用树枝挑起一点“仙豆魂”。粘稠的糊糊拉出长长的、浑浊的丝，滴落时发出“啪嗒”一声闷响。
“成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然后被那味道呛得咳嗽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仪式感，“仙豆原浆！浓缩精华！科学神教的又一伟大创举！石头！拿碗来！”
石头磨磨蹭蹭地递过来几个豁口的粗陶碗，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林默屏住呼吸，用破木勺舀起一勺粘稠的、热气腾腾的“原浆”，小心翼翼地倒入碗中。那糊糊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深褐色，表面还漂浮着一些煮烂的土豆皮碎屑和可疑的黑色小点（可能是泥巴）。
空气死寂。只有罐子底下的柴火噼啪作响，和众人肚子里此起彼伏的“咕噜”声伴奏。
林默看着碗里这坨玩意儿，自己也有点犯怵。他清了清嗓子，端起碗，环视一周，努力找回“大祭司”的威严：“诸位！见证科学的奇迹吧！此浆蕴含仙豆大地精华，一碗顶三碗糊糊！来！干了这碗仙豆魂！” 他闭着眼，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猛地灌了一大口！
“唔——！”
林默的脸瞬间皱成了风干的橘子皮！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里爆炸！浓重的土腥味混合着生涩的土豆皮味首冲脑门，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如同沤烂树叶般的酸腐气，粘稠的糊糊糊在舌头上，拉嗓子程度堪比没刮炭的舍利子芯！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硬生生把那口“魂”咽了下去，感觉喉咙和食道都被糊住了。
“噗…咳咳咳！” 他放下碗，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石头吓得往后一缩：“大…大祭司？魂…魂好喝吗？”
林默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摆摆手，半天才喘匀气，哑着嗓子挤出一句：“…劲儿…劲儿挺大！够…够浓缩！” 他看向林九公和春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九公…春婶…科学…需要实践…”
林九公看着碗里那坨深褐色的粘稠物，再看看林默狼狈的样子，又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牙床，老眼一闭，心一横，端起碗，小啜了一口。
“噗——！” 几乎是入口的瞬间，老头就喷了出来！浑浊的“魂”溅了一地，他捂着漏风的嘴，发出痛苦的呜咽：“苦…苦哇！又土又酸又涩…还…还糊嗓子眼儿…比观音土还…还难以下咽！科学…科学要命啊！”
春婶看着九公的惨状，又看看自己碗里的“仙豆魂”，眉头紧锁。她没喝，而是伸出粗糙的手指，沾了一点糊糊，放进嘴里尝了尝。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大祭司…” 春婶咂摸着嘴，表情复杂，“这味儿…是有点…冲。不过…”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挖掘优点，“…饱腹感…指定强！一碗下去，估计三天都不惦记吃的了。” 她看着林默，“就是…能不能…加点东西？比如…刮下来的舍利子脆皮渣？”
林默眼睛一亮：“妙啊！春婶！你简首是科学神教的天才！这就叫…风味调和！口感提升！” 他立刻指挥石头，“快！把簸箕里刮下来的舍利子焦炭渣都倒进来！科学秘方——焦香提味！”
石头如蒙大赦，赶紧把那些黑乎乎的焦炭碎末倒进了咕嘟着的陶罐里。黑色的碎末融入深褐色的糊糊，翻滚了几下，消失不见，只留下更深的色泽和…更加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
林默再次舀起一勺改良版“焦香仙豆魂”，闭着眼尝了一口。
“呕…咳咳！” 他强忍着没吐出来，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如同便秘，“嗯…嗯！有…有进步！焦糊味…成功压制了土腥酸腐！层次感…出来了！科学…很科学！”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振奋，“来！为了不饿肚子！干了！”
这一次，没人响应他的号召。
林九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漏风的嘴发出含混的拒绝：“老朽…宁肯…磨舍利子…磨到地老天荒…”
石头抱着还剩半块舍利子的簸箕，躲得远远的，用实际行动表示立场。
春婶叹了口气，默默拿起一块相对完整的仙豆舍利子，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空旷的村口，伴随着陶罐里“咕嘟咕嘟”翻滚的“焦香仙豆魂”的声音，以及众人肚子里连绵不绝的“咕噜噜”交响乐，构成了一曲荒诞又真实的饥饿变奏曲。
林默端着那碗改良版“魂”，看着那堆在暮色中依旧沉默的土豆山，再看看身边对“科学美食”敬而远之的同伴，第一次对自己的“点金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肚子又叫了一声，比刚才更响了。他低头看着碗里那坨黑乎乎、粘稠、散发着复杂气息的东西，最终，还是把它放到了一边，默默地也拿起了一块冰冷的仙豆舍利子，加入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大军。
科学点金？点来点去，还是这费牙的“石头饼”最实在。至少，它不会让你觉得是在喝泥塘里沤了三个月的烂叶子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