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首冲陈默的鼻腔,让他胃部一阵痉挛。他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似的双腿,从那道狭窄的门缝挤了进去。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微弱的夜光,仿佛也隔绝了他与正常世界的最后联系。
手电筒的光束立刻有几道打在他身上,刺得他眯起了眼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彪、陌生男人以及那两个打手冰冷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皮肤。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在光束晃动间,抬起流血的眼睛,绝望而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因剧痛垂下头去,发出压抑的呜咽。
“小默,过来!”阿彪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猎物的得意,他随手将沾血的钢管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认识一下,这位是‘九哥’的人,辉哥。”他指了指那个倚在机床旁的陌生男人。
辉哥只是淡淡地瞥了陈默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阿彪走到陈默身边,一股浓重的汗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亲昵地(或者说威胁性地)搂住陈默僵硬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指着椅子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这个不开眼的家伙,欠了九哥一大笔钱,还偷了九哥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嘴硬得很,骨头也硬,敲了半天都不肯吐口。”他嘿嘿笑着,凑近陈默耳边,声音压低,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现在,给你个机会。去,让他开口。用什么方法都行。这就是你的‘学费’,也是你的…投名状。”
投名状!
这三个字像重锤砸在陈默的耳膜上。他瞬间明白了阿彪和那个“九哥”的用意。他们不仅要他做事,更要他手上沾血,彻底和他们绑在一起,再无回头路!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冰冷下去,指尖一片冰凉。他看着椅子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彪哥…我…我不会…”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本能地想后退,但阿彪搂着他肩膀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扣住。
“不会?”阿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凶狠的戾气,“捡垃圾会吗?挨打会吗?为了你弟弟拼命,会不会?!”他猛地用力,几乎把陈默推搡到椅子跟前,和那个垂死的男人几乎脸贴脸。浓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默踉跄一步,勉强站稳,低头就对上了男人那双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浑浊不堪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像濒死的野兽。陈默的心脏被狠狠揪紧,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是阿彪,他不是这些魔鬼!他做不到!
“动手!”阿彪厉声喝道,带着不耐烦的催促。辉哥也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想想医院里的孩子。时间不多了。”
“弟弟…小磊…”这两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陈默心中残存的道德堤坝。小磊苍白虚弱的脸、缴费单上冰冷的数字、医院冰冷的墙壁…所有画面疯狂涌来,压倒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痛苦。为了小磊,他必须变成魔鬼!
一股冰冷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从陈默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犹豫。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陈默”的挣扎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死寂的、野兽般的空洞和狠厉。他猛地弯腰,捡起了阿彪刚才丢在地上的那根钢管!
钢管入手冰冷沉重,顶端沾着黏腻暗红的血迹。陈默握紧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再看椅子上的男人,而是死死盯着地面一块深色的油污,仿佛那里有他需要的力量。
他缓缓举起钢管。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整个仓库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男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陈默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说!东西在哪?!”陈默的声音嘶哑、扭曲,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暴戾。他模仿着阿彪的语气,试图用凶狠掩盖内心的崩塌。
椅子上的男人似乎被陈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茫然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砰!”
一声闷响!陈默手中的钢管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无处发泄的绝望,狠狠砸在男人身旁的铁椅子扶手上!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巨响,火花西溅!巨大的反震力震得陈默虎口发麻,手臂一阵酸麻。
这一下,并没有砸在人身上,但巨大的声响和近在咫尺的威吓,让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男人彻底吓破了胆。他身体剧烈地抽搐,屎尿失禁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哀鸣,拼命地、含糊不清地呜咽着,点头如捣蒜,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恐惧和屈服,死死盯着仓库角落一堆覆盖着油布的废弃零件。
“在…在…油布…下面…红…红色工具箱…”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被胶带封住的嘴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成了!
辉哥眼神一闪,立刻示意其中一个打手过去查看。那壮汉快步走到油布堆旁,掀开油布,果然在下面找到一个沾满油污的红色工具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包用防水塑料袋密封好的白色粉末,还有几块用绒布包裹的金条。
辉哥走过去,拿起一包粉末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金条,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朝阿彪点了点头。
阿彪哈哈大笑,用力拍着陈默的肩膀,仿佛在嘉奖一件趁手的工具:“好小子!有你的!够狠!够机灵!”他看向陈默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利用和威胁,多了一丝欣赏和认同——那是对同类的认可。
陈默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瘫倒。他看着自己沾上零星血迹和铁锈的双手,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成功了,用威吓逼出了口供,手上没有首接沾上新的血。但在精神上,他己经亲手杀死了过去的那个自己。那根砸在椅子扶手上的钢管,砸碎了他最后的底线和良知。
“行了,这里没你事了。干得不错。”辉哥走到陈默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略厚的信封,塞进陈默工装的上衣口袋,“拿着,九哥赏的。以后跟着彪哥好好干。”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个年轻人,在绝境下爆发出的那股狠劲和瞬间的机变(知道用砸扶手来威吓),有点意思。
陈默麻木地摸着口袋里的信封,比昨晚的五千块更厚。血钱。真正的血钱。他看着辉哥和阿彪指挥手下处理现场(给那个男人松绑、简单包扎,显然还不能让他死),看着那个男人像破麻袋一样被拖走,感觉自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旁观者,看着一具名为“陈默”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