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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沐安静地躺在老根家铺着干草、散发着霉味的土炕上，透过那漏风的、糊着草纸的破旧木窗，能看到外面灰黄的天空下挣扎求存的贫穷世界。
胸口的钝痛稍缓，咽喉深处那日夜不停息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来回攒刺的灼痛与感，以及每一次想要发声时都像被无形巨手死死扼住的窒息感，都成了时刻提醒他的警钟。
他如同搁浅在绝壁下的孤狼，舔舐着深可见骨的伤口，眼底深处翻滚的却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绝望，而是一种在炼狱边缘磨砺出的、冰冷到极致的清醒。
那场撼动皇城的爆炸，其造成的后果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掀起的波澜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了水面之下。
几日来，老根偶尔会神色惊惶地从外面带回一些语焉不详、添油加醋的流言：京里说是天降异象，地龙翻身；又说是南边反王的妖法破了皇城气运；更有说是宫里行巫蛊的妖孽引来的天罚……
林林总总，唯独没有提及爆炸本身，更没有只字片语关于一个从死地逃脱的哑奴。
官府的差役只在爆炸当夜和次日沿着河岸大肆搜查抓捕“反贼”，后面便再未光顾过这穷得精光的狗尾巴沟。
这诡异的沉默，像一层沉重的寒冰覆盖在楚沐心头，远比喧嚣的追捕更令人窒息。
那玄宸殿中，高高在上的冰冷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笼罩着他的命运。那最后掷出的、足以将他钉死的一刀……为何没能落在身上？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疑云，强迫自己冷静。
身体是最大的桎梏。
每一次呼吸都提醒着这具残破躯体的脆弱。
楚沐艰难地撑起身体，拒绝了老根“再躺躺”的劝阻。
他用粗糙的陶碗舀着浑浊苦涩的草药灌下去，用粗粝得能刮下皮的苦荞面糠饼和腥臭的鱼干强行咽下，在土炕上忍受着旧伤新痛，笨拙而执着地模仿着记忆中模糊的拉伸动作，一寸寸地尝试活动僵硬滞涩的肢体。
身体内部的创伤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额上冷汗涔涔。
但他死死咬着牙，喉咙深处压着无声的嘶吼，如同锤炼生铁般折磨着自己。
力量……需要力量！哪怕只是爬出这张土炕的力量！
几日的半流食和苦涩药剂的强灌下，虚脱的身体似乎汲取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
当他扶着冰冷、坑洼不平的泥墙，颤抖着脚步蹭下土炕，蹒跚着挪到门口时，门外扑面而来的寒风和浓烈的水腥气竟让他生出一种近乎新生的晕眩。
老根家门口就是那片散发着不祥气味的水荡子，水色浑浊发绿，边缘堆积着腐烂的水草和死鱼的腥臭淤泥。
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孩正蹲在不远处的水洼边，用自制的粗糙小杆子钓着水中偶尔翻起的一抹小鱼影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因饥饿而显得有些尖利无力。
楚沐扶着门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上面，目光落在岸边被随意丢弃的几块灰扑扑的石头上。
极其熟悉……硝酸盐矿的色泽和纹理。在阳光下隐约可见细微的针状结晶反光。
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血色，重新在楚沐苍白死寂的脸上泛起。
他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指，指向那片浑浊的死水：“……盐？”
他的声音依旧暗哑得如同破锣，只能发出模糊而低沉的单音节，如同喉间塞满了滚烫的砂砾。
老根正在院里补着一张破渔网，闻言茫然抬头：“啥？”
孩子们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楚沐不再试图解释。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在岸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布满浅淡黄白结晶颗粒的石头，步履蹒跚地走到老根那口烧水做饭、黑漆漆的灶膛旁。
动作笨拙却坚定地捡起一根柴枝，在冰冷的余烬灰堆里小心翻寻，拨出几块尚未完全熄灭的、通红的炭块。
他看了一眼浑浊发臭的水荡子，又看了一眼旁边堆着孩子们钓起的那堆不足指长、腥气扑鼻的小鱼干。
然后，在老根和那几个被大人吆喝过来看热闹的小孩完全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他将几块泛着白色结晶的石头仔细夹起，放进了炭火微红、温度却依旧极高的炉灶内膛！
同时又将一个盛着浑浊污水的破瓦罐架在一旁，里面扔进几片干燥、满是经络的阔树叶——这是种北方河边常见的苦叶柳树叶，粗糙坚韧，味道异常苦涩。
干柴在高温下本就不甚猛烈地燃烧着。
灰白色晶体石块在炽热的炉膛内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继而腾起一股刺鼻的、带着浓烈霉味的白烟！
“咳咳！啥怪味儿！”老根被呛得首皱眉，下意识往后躲。
孩子们也捂住口鼻，发出嫌弃的嗤笑声：“哑巴哥在烧怪石头！臭死了！”
楚沐对烟气恍若未闻。
他盯着炉膛，片刻后，用火钳将被高温灼得有些发红的石块夹出，投入盛着浑浊污水和苦柳叶的破瓦罐里！
滋啦——
滚烫石块瞬间激得冷水沸腾！
罐子里浑浊的水开始剧烈翻腾、变热！一股混杂着石灰味、树叶焦糊苦涩气、难以形容的硝石受热分解后特殊气味的浓烈蒸汽升腾起来！
“嘶——”
孩子们纷纷后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