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猛地将那张羊皮纸更加凑近油灯的火苗!小心翼翼,只让那微弱火焰的热量隔着一点距离轻轻烘烤着纸面!他不敢让明火首接接触,唯恐烧毁这唯一的线索!
羊皮纸在温热下微微散发出特有的膻味。
几个呼吸间!
在靠近纸张右下角靠近边缘、原本因他揉捏而略的褶皱处,极其微弱、笔画断续如蚁足爬行般的朱砂小字,在灯火微弱光晕下,如同蛰伏于深潭底部的游龙,艰难地、一点点地浮现在视线之中!
墨痕极淡,却清晰地写着一个时间与一个地点:
【腊月廿三 玄宸殿西暖阁】
凛冬的夜风撕扯着荒草,刮过断壁残垣。
狗尾巴沟蜷缩在沉沉的寒雾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点昏黄灯火,在破败窗棂后如同困兽微弱的喘息。
灶膛残余的一丝温热早己散尽,冷意如跗骨之蛆,穿透身上这件打着补丁、絮着陈年烂草的老棉袄,啃噬着本就未曾痊愈的筋骨。
楚沐蜷在冰冷的土炕角落,指尖在昏暗中缓慢地、反复地着那张粗糙厚实的羊皮纸片。火烤后显现的朱砂墨迹,此刻早己褪尽,只在褶皱深处残留着极淡的红痕印子,触手冰凉,提醒着那不是幻梦。
腊月廿三 玄宸殿西暖阁。
十个字,冰冷无温,却像淬了剧毒的勾魂锁,缠绕着他的喉咙,比那日夜灼烧的伤疤更令人窒息。
死寂的黑暗里,老根翻了个身,沉重的、带着粘痰和疲惫气息的鼾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浮沉。
楚沐的动作越发轻巧,像一片落入冰湖的枯叶。
他能感到老根浑浊而复杂的目光,白昼里落在他身上的迟疑和深埋的恐惧,如同此时土墙上被寒风撕扯的草屑投影。
夜愈发深沉。
风声里,夹杂着远处京城方向隐约传来的、如同擂动地皮的沉闷声响,那是官军巡城队伍沉重的脚步声和更鼓穿透了寒夜。
楚沐猛地闭上眼,齿关间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那纸片,就像一个冰冷的楔子,正将他拖拽回那个炼狱的入口。
晨曦挣扎着穿透浑浊的窗纸时,老根浑浊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羊皮纸片最后停留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冰冷的土炕褶皱。
狗尾巴沟很快就被一种异样的氛围笼罩。
平日只沿着黑水泡子边缘懒散拖行、搜寻鱼虾的破旧小船,破天荒地分散着闯入了更深、更浑的泥浆死水荡深处。
几个半大小子被自家爹娘拎着耳朵,骂骂咧咧地撑着长竹竿,在岸上最不可能长东西的污泥滩头、石旮旯里用力翻搅着那些臭不可闻、布满结晶的“怪石头”,一块块地往船上搬。
堆到葛老根院角的灰白石块,很快就堆出了小山尖。
“根叔,这哑巴侄子熬的那白霜霜……真能弄出大把的盐来?这味儿……能熏死人啦!”一个汉子抹着脸上的黑泥,带着半信半疑,对着埋头整理石堆的老根低声嘟囔。
几天前楚沐那惊天地裂的一插,把石头从阎王殿里拽回来的场面,还烙印在这些麻木的瞳孔深处。
老根手上动作没停,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了掂,粗糙的指腹反复刮擦着上面密布的针状结晶,头也没抬,只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一句:“照着弄就是!哑巴娃子……本事多哩!”
楚沐把自己关在老根搭起的一个简陋草棚里。
草棚西面漏风,却足以隔绝窥探的目光。
几口土陶粗盆,架在微弱的柴火上。浑浊刺鼻的液体在盆中反复翻滚、蒸发、析出、再结晶、再提纯……他的动作笨拙,呼吸粗重,每一次搅拌都牵扯着胸腹深处的旧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眼神专注到近乎偏执。
指尖捻着新提纯出来的晶体,细小的晶粒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接近透明的亮光。
纯度……远远不够!离他需要的那种引爆性反应所需的纯净度还差得很远!但这里的条件……柴火的温度太不稳定,蒸发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容器粗糙导致的杂质污染不可避免……
砰!
一拳狠狠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的腥气混着拳缝间渗出的血丝。
不是愤怒,是巨大的、几乎将他碾压成齑粉的无力感!
他猛地仰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漏风草棚顶外那方灰蒙蒙的天空。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那宫门炸裂的狂喜,那近乎脱困的瞬间光芒,那掷向背心的冰冷一刀……那朱砂写就的、催命符般的日期!
他需要材料!纯净的!大量的!更需要一个稳定的、温度足够高的环境!还有时间……那该死的腊月廿三,像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