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握刀的手,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一线。
然而目光却依旧冰冷地盯在楚沐身上。
楚沐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冰冷的激流瞬间从脊柱窜上头顶。这个极其简练的手势,没有任何歧义。
他强迫自己抬起因剧痛和屈辱而颤抖的头颅,迎上那道重新汇聚到他身上的、寒潭深渊般的目光。
这一次,没有了侍卫的刀光威胁,女帝的眼神里甚至没有之前那种明显的审视与嫌恶。
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漠然——一种看待尘埃、工具,看待待清洁污物的漠然。
这漠然比刀锋更令人窒息。
楚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脖颈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像一只被逼到墙角、失去所有獠牙利爪的野兽,最后的尊严被碾碎成渣。
那属于废世子楚沐根深蒂固的奴性与恐惧,如同漆黑的藤蔓,绞杀着最后一点属于现代的骄傲火花。
他手脚并用,身体僵硬而狼狈地向那冰冷庞大的御座爬去。
粗糙的石板摩擦着膝盖和撑地的手掌,冰冷的湿气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裳,瞬间浸入骨髓。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每一步的挪动都伴随着喉头腥甜翻滚的窒息感和强烈的呕吐欲望,身体重得如同灌满铁水。
每一次垂落眼睑,余光所及,是高高在上、漠然俯视的玄黑衣摆,和她踩着踏蹬的、仅露出尖端的玄锦凤头履上细密冰冷的龙纹绣线。
那段不足十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尊严。
当他终于触碰到那精雕白玉御座冰冷沉重的踏蹬边缘时,整个人己经汗如浆出,虚脱得只能匍匐在地,大口喘息着灼痛的气息。
汗水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墨玉石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印记,随即被那无处不在的寒气冻得凝结。
冷清秋垂着眸,视线毫无变化地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沾着泥污的手上,又掠过他脖颈粗布上不断加深的血迹。
楚沐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并非完整的凤履鞋尖,而是女子悬垂在踏蹬边缘的足部。
她只脱去了最外层玄黑描金的履鞋,一只沾染了几点暗红的素白锦袜包裹着形状姣好的足部,恰好悬停在楚沐的视线前方,不足半尺之遥。
寒气与清冽的梅香气息更加明显!
没有迟疑。
或者说,巨大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羞耻感和崩溃边缘的意识。
楚沐伸出颤抖的手,屏住呼吸,冰冷麻木的手指拂过那只裹在薄袜里的脚。
只差一点就能触及足踝皮肤——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悬垂的脚如同被蝎子蛰到一般,猛地抽退!
一道极其冷冽的冰泉砸入灼热的神经!
楚沐浑身一僵,脑子空白了几分之一秒。
动作比意识更快!
他猛地将身体压得更低,头颅重重地叩在冰冷的踏蹬基座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袖子——那件灰扑扑、脏污不堪的粗布短褐的袖子。
然后用尽此刻积攒的所有力气,朝着那块沾染了血污痕迹的地方狠狠擦去!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精致的锦缎袜底,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每一次摩擦都仿佛在刮他自己的心。
脖颈剧痛撕扯,头骨撞击的钝痛嗡嗡回响,脸上火辣一片,那是屈辱燃烧的火。
他不敢抬眼,整个额头死死抵着冰得刺骨的踏蹬棱角,手臂机械地、反复地擦拭着那寸尺之地。
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被袖子粗暴覆盖的那一点面积上,锦缎冰冷的触感,以及自己袖子粗粝的摩擦感。
他甚至能想象袖子上的污秽是如何在这反复摩擦中玷污了原本洁净的素白。
时间仿佛凝固。
整个宫殿里只剩下这单调而刺耳的摩擦声,和他自己如同破风箱般沉重压抑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