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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寒风呼啸和招牌的“吱呀”声在回应他，就在洛哈特以为里面空无一人，或者自己己被这世界彻底遗弃时——
门内终于传来了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独特的、“咯吱…咯吱…”的、像是粗糙木头在石板上摩擦的怪异声响，由远及近。
“谁啊？！找死呢？！敲敲敲！”一个粗哑、暴躁如同砂纸摩擦生铁的声音猛地炸响，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惊扰的怒火。
“哐当…当！”
铁皮门被猛地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一股比巷子里浓烈十倍的恶臭——混合着劣质雪茄的呛人烟雾、腐臭的油墨、汗馊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洛哈特的脸上，让他一阵眩晕。
一张脸从门缝的阴影中探了出来。
油腻的灰白头发紧贴着头皮，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陈年疤痕和醒目的酒糟鼻。
一只眼睛浑浊发黄，布满血丝，像蒙尘的玻璃珠；另一只眼睛的位置，则是一个被脏污黑眼罩覆盖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腿——右腿从膝盖以下，替换成了一根粗糙、扭曲、用不知名黑木头削成的假肢，那“咯吱”声正是它行走时发出的呻吟。
他穿着沾满五颜六色油墨污渍的皮围裙，嘴里斜叼着一根快要熄灭、气味刺鼻的廉价雪茄。仅剩的那只黄眼珠，像探照灯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鄙夷和被打扰的烦躁，上下扫视着门外这个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狼狈不堪的洛哈特。
“干什么的？讨饭滚远点！老子这不是慈善堂！”这是卡洛斯，洛哈特瞬间记起了这个在翻倒巷底层臭名昭著的名字。
只见他粗鲁的喷出一口浓烈的烟圈，恶声恶气地吼道，那只独眼凶光毕露，作势就要狠狠关上铁门。
“请等等！”洛哈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肩膀死死抵住冰冷的门缝，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溺水者般的急迫，“稿子！我有稿子！独家！大新闻！乔治城驱魔！我…我亲身经历的！”洛哈特颤抖着，如同献上救命稻草般，将怀里紧紧抱着、沾满污渍的手稿卷急切地递向门缝里的卡洛斯。
动作因为虚弱和急切而显得笨拙而绝望。
“驱魔？”卡洛斯那只浑浊的独眼微微眯了起来，像毒蛇锁定了挣扎的猎物。他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不屑。
这次，他甚至懒得用指尖去碰那肮脏的手稿卷，只是用那只油腻、指甲缝里嵌满黑垢的手，极其粗暴地一把夺了过来！动作就像抢走乞丐手里最后一块发霉的面包。
他根本不在乎内容。他掂量了一下那粗糙劣质的羊皮纸手感，感受着那卷东西的轻飘和廉价。
然后，他将手稿凑到他那酒糟鼻前，用力吸了吸那混合着血腥、煤灰、污泥和洛哈特身上寒酸气息的怪味，脸上瞬间露出极度厌恶和恶心的表情，仿佛闻到了最下等的阴沟秽物。
“呸！”卡洛斯啐了一口浓痰，落在洛哈特脚边的污泥里。“哈！又一个想钱想疯了的穷鬼！”他嘲讽道，独眼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乔治城驱魔？老子他妈还跟梅林打过牌呢！亲身经历？就凭你？”。
他那只独眼如同探照灯，再次将洛哈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破烂带血、散发着寒酸气的袍子，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污垢的脸，包扎着肮脏布条、隐隐渗血的手臂和大腿，还有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虚弱身体。
“被哪个下三滥揍得妈都不认识，编个鬼故事就想来老子这儿骗铜子儿？”卡洛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滚蛋！别耽误老子睡觉！再哔哔打断你的腿！”他骂骂咧咧，那只完好的手己经用力，要将铁门彻底关上！沉重的门板挤压着洛哈特抵住门缝的肩膀，带来钝痛。
最后的、唯一的希望，即将被这扇冰冷的铁门彻底碾碎！
极致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洛哈特！饥饿、伤痛、寒冷、连续被拒的极致屈辱，以及对“抹除”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化为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等等！卡洛斯先生！求您！”洛哈特用尽全身残存的生命力，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刺耳，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他用整个身体死死顶住门缝，阻止它关闭。
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中最后一点光也即将熄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看看！就…就看一下！我保证…是真的！我…我可以不要钱！只要…只要能登出来…求您！行行好！给个机会…”
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在极致的绝望和卑微中，他颤抖着，用那只没受伤的、同样冰冷僵硬的手，艰难地探进破袍子最里层一个隐秘的口袋——那里面藏着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财产。
一枚边缘磨损严重、黯淡无光、几乎失去所有光泽的银西可。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碎片，也是他最后的、微弱的筹码。
他颤抖着，将这枚冰冷的硬币，如同献祭般，递向门缝里那只凶光毕露的独眼。
“求您…”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卑微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卡洛斯眯着眼看着那枚在昏暗光线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银西可，又看看洛哈特眼中那濒死之人般的绝望和孤狼般的疯狂。
他那只浑浊的独眼里的暴躁和不耐烦，如同潮水般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冰冷的、如同秃鹫发现了濒死猎物般的“算计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