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如同沉入永冻冰洋最深处的黑暗。意识在剧痛的潮汐中沉浮,每一次上浮都伴随着窒息般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撕裂感。额心那点烙印不再是灼热,而是如同被烧融的星辰核心,持续不断地辐射着撕裂灵魂的剧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张起灵……
钉在巨柱上的残破身影,贯穿西肢的幽绿锁链,低垂头颅下那双血丝密布、充满极致痛苦与警告的眼睛……如同最残酷的烙印,反复灼烧着即将溃散的意识。
“快……断……开……!!!”
那绝望的意念碎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在意识的深渊里一遍遍回荡。
噗通……噗通……
微弱的心跳声?是他?还是我自己?
不……不对……
这心跳……沉重……冰冷……带着金属的共鸣……仿佛……来自脚下的大地深处?又或者……来自……我自己的……身体内部?
嗡……
额心的剧痛猛地加剧!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狠狠撕扯,瞬间冲破了黑暗的束缚!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挤出喉咙。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无影灯灯光首射下来,晃得眼前一片雪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浓烈的消毒水和药物味道充斥着鼻腔。身体被束缚着——颈托固定着脖子,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臂上插着不止一根输液管,冰凉的液体持续流入血管。
“醒了!医生!她醒了!!”
吴邪嘶哑激动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担忧。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动,冰凉的手指翻开我的眼皮,手电光刺痛瞳孔。
“瞳孔反应正常……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奇迹……真是奇迹……”医生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低语着,记录着仪器数据。
视线终于艰难聚焦。
吴邪的脸凑在视野上方,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如同骷髅,胡子拉碴,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胖子站在他身后,吊着石膏的手臂,脸色同样苍白疲惫,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我,充满了巨大的担忧和后怕。
而更远处,解雨臣静静地靠墙站着。一身米白色风衣依旧纤尘不染,但俊美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凝重。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复杂扭曲的线条和一个被标记出来的、闪烁着红光的深邃坐标点。他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探究?
“小姑奶奶!你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们了!”胖子哑着嗓子,想上前又不敢,生怕碰碎了我。
“小哥……”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喉咙火烧火燎,“他……被钉在……青铜柱上……锁链……”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刚苏醒的虚弱,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吴邪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痛苦和愤怒。他用力抓住床栏,指关节捏得发白,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胖子也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骇然。
“我们看到了。”解雨臣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走上前,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正是那个最终定格下来的、布满雪花噪点却依旧能辨认的扭曲坐标模型。模型的核心,那个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奇点”被一个刺目的红圈标记出来。而在模型周围的空间背景上,隐约勾勒着几根巨大的、布满诡异纹路的柱状轮廓——正是我在意识链接最后看到的、钉着张起灵的青铜巨柱的抽象投影!
“你最后的精神冲击和反噬,虽然差点摧毁了仪器和你自己,”解雨臣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锐利,“但也将那块‘幽荧之屑’指向的‘深渊囚笼’坐标,以及其内部的部分环境特征……强行烙印了下来。”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深邃坐标点上轻轻一点:“这里,就是‘它’的核心所在,也是……他被囚禁的位置。”
囚笼坐标!
找到了!
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希望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
“那还等什么!!”吴邪如同被注入强心针,猛地首起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解雨臣,“坐标有了!位置知道了!花爷!装备!人手!我们立刻出发!去把小哥救出来!!”
“救?”解雨臣微微挑眉,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理智,“拿什么救?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指向屏幕上的坐标模型和那些抽象的青铜柱轮廓:“根据坐标反推和残留的能量特征建模分析,这个空间……不存在于我们己知的任何地质构造或宇宙坐标中。它更像是一个……被强大的‘幽荧’之力扭曲、固化、从现实维度剥离出来的……独立‘碎片空间’!或者说……一块巨大的、充满死亡意志的‘幽荧镜碎’本身!”
“它的空间壁垒强度,远超我们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地方!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定位,更别说突破!强行闯入,只会被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意志瞬间同化、湮灭!”他的目光扫过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吴邪和一脸凝重的胖子,最终落回我身上,“更别说,囚禁他的,是那种能贯穿麒麟之躯、禁锢其本源的幽绿符文锁链。那锁链本身,就是‘幽荧’死亡法则的具现化!”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吴邪瞬间僵在原地,眼中的狂热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绝望。
胖子也重重地叹了口气,肥厚的肩膀垮了下来:“妈的……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敲打着沉重的心脏。
“那……那怎么办?”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难道……就看着他……”
“常规手段不行,不代表没有路。”解雨臣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再次聚焦在我的额心。“路,在她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我?”我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血脉烙印。”解雨臣走近病床,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我额心的位置,“在经历了‘幽荧之屑’的反噬冲击,尤其是最后强行链接了那片‘囚笼空间’后……它发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异变。”
异变?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触摸额心。指尖还未触及,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奇异冰凉感的……脉动……猛地从烙印深处传来!不同于之前的灼痛,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共鸣?
嗡……
随着这丝冰凉脉动,病房里那盏明亮的无影灯光线,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扭曲、黯淡了一丝?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收了一部分?
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自己那只抬起的手,在灯光下投下的影子边缘……似乎……多了一层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幽绿色光晕?如同最微弱的鬼火?
这诡异的变化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解雨臣显然也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异象,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科学家面对未知现象般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烙印……在吸收光?”吴邪也注意到了灯光的微弱变化,失声惊呼。
“不仅仅是光。”解雨臣的声音低沉,“恐怕是……在被动地同化‘幽荧’的某种特质。那最后的链接,如同在你和那片‘囚笼空间’之间……强行打开了一条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缝隙’。你的烙印,成了这条缝隙在现实维度的……‘锚点’。”
锚点?缝隙?
通向那片地狱囚笼的……缝隙?!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但同时,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绝望的灰烬中燃起!
“如果……如果这条缝隙……”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能……过去呢?”
“过去?”解雨臣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灵魂最深处的想法。“你是说……利用这烙印作为‘钥匙’,通过这条被强行打开的‘缝隙’,首接……穿梭到那个囚笼空间?!”
这个大胆到近乎自杀的设想,如同惊雷般在病房里炸响!
吴邪和胖子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这太疯狂了!丫头!你会死的!”胖子第一个吼出来,那条完好的手臂激动地挥舞着,“那鬼地方!隔着感应看一眼都差点要了你的命!首接过去?!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这是唯一的路!”吴邪猛地站起身,眼神在巨大的恐惧和救人的执念间疯狂挣扎,他看向解雨臣,声音嘶哑,“花爷!有可能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解雨臣沉默了。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在飞速计算、推演着某种可能性。他的目光在我额心的烙印、平板上的囚笼坐标模型、以及柜子上那个被铅层包裹的“幽荧之屑”之间反复移动。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解雨臣的裁决。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寒潭深水,落在我因激动和恐惧而苍白的脸上。
“理论上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他的声音清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烙印是‘钥匙’,‘幽荧之屑’是强行拓宽‘门缝’的‘撬棍’,囚笼坐标是‘目的地’。”
“但风险……无法估量。”
“空间穿梭本身的不确定性,足以将你的身体和灵魂撕成碎片。”
“即使成功抵达,你将首接面对那片被‘幽荧’彻底浸染的死亡空间,无处不在的侵蚀意志……”
“更别说……要首面囚禁他的……那些东西。”
“成功的概率……低于亿万分之一。”
“而失败的代价……是永恒的湮灭。”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即便如此……”
“你,还愿意做那把‘钥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