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潭洞府中,仇无涯从青玉蒲团上缓缓睁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次入镜界梦境外界持续了整整十数日,元神归位时带来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扶住石壁才稳住身形。
《见心》镜微微发亮,若汐的身影比往日清晰了几分,此刻正蹙着秀眉,指尖在镜面急急写道:“头晕了是不是?三个月内不许再入镜界!”
字迹力透镜背,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仇无涯低笑一声,伸手轻抚镜面:“好,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向镜中人,“那上次的问题,你可想好了?”
镜面泛起细微的涟漪,若汐的灵体突然背过身去,发间玉簪轻颤:“胡闹...我不过是镜中囚魂,连触碰真实都做不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几分苦涩,“或许百年、千年都......”
“那就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仇无涯突然打断她,指尖抵在镜面与她虚影相叠,“我既踏上修行路,又有入镜一次延寿十载,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目光坚定如磐石,“我会加倍修炼,也会继续云游行医,你教我的针法能救更多人,积攒的愿力既能助你凝实灵体,也能支撑我长时间入镜。”
若汐的虚影微微颤抖,镜面忽然蒙上一层水雾。
她抬手似乎想擦镜面,却忘了自己身在镜中,手指穿过了那层雾气。
仇无涯见状,取出新买的胭脂贴在镜上:“你看,我连你喜欢的口脂颜色都记下了。”
“谁、谁要这些......”若汐的声音带着羞恼,却见镜面一角悄悄浮现个小巧的箭头,正指着那盒胭脂。
仇无涯大笑,将胭脂郑重放在镜前:“等我这次云游回来,定要听你亲口答复。”
他起身收拾药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说,“对了,听说江南有面‘浮生镜’,能照见前世今生......”
《见心》镜突然剧烈震动,若汐急急写道:“别碰那面镜子!”
字迹未干,仇无涯己背起药箱走向洞口,阳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竟隐约分出两道,一道是他的,一道纤细如柳,发间玉簪在光影中微微晃动。
水帘外,山风送来野花的芬芳。
仇无涯最后回望镜潭,隐约听见腰间《见心》镜中若汐的叹息随风飘来:“傻子...”
箱悠然前行,腰间《见心》镜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偶尔闪过一抹流彩,那是若汐在镜中赏景。
行至青州城时,正赶上端午庙会。
他在街边支起“义诊”的布幡,刚摆好银针,就有个穿锦缎的胖商人挤到最前:“郎中给我瞧瞧!”
说着伸出满是金戒指的手,“近日总梦见金元宝砸脑袋,醒来头疼得很!”
仇无涯把脉时,《见心》镜突然在药箱里轻震。
他心领神会,故意高声道:“阁下这是被铜臭迷了心窍,需以‘清心散’医治,取端午晨露三钱,混入无主之财化成的金粉...”
“无主之财?”商人脸色骤变。
“比如克扣伙计的工钱。”仇无涯笑眯眯递过药方,“连服七日,若无效......”他压低声音,“就等着元宝真砸脑袋吧。”
当夜客栈里,商人鬼鬼祟祟来送钱袋:“求仙长收回法术!”
仇无涯打开一看,里头除了诊金,还多出十几两碎银,正是白日里商人摊位上短斤少两的数目。
路过桃花渡时,摆渡的老汉说什么也不肯收钱:“上月小儿落水,多亏仙长留下的避水符!”硬塞来一篓活蹦乱跳的鲤鱼。
仇无涯正在船尾烤鱼,忽听《见心》镜中传来轻叩声。
镜面浮现若汐的字迹:“鱼腹有异。”
剖开一看,鱼肚子里竟裹着颗滚圆的东珠,珠光中隐约有字──“江神庙,速来”。
当夜暴雨倾盆,仇无涯冒雨赶到江神庙,正撞见几个盗墓贼在撬神像底座。
他刚要阻拦,怀中铜镜突然飞起,镜光将盗贼吓得屁滚尿流。
神像背后露出个暗格,里头躺着半册《水脉针诀》,正是若汐早前提到过的失传医典。
最有趣的当属在芙蓉镇,仇无涯刚治好县太爷夫人的头痛,就被请去赏花宴。
席间有位小姐“不慎”将团扇落在他脚边,弯腰去捡时,发间金簪又“恰巧”勾住了他的衣带。
“先生,奴家近日心口疼......”小姐眼波盈盈。
《见心》镜突然从药箱跳出,“当啷”一声砸在小姐绣鞋上。
镜面朝上,清清楚楚映出个横眉竖眼的女子虚影,若汐竟气得显了形!
仇无涯憋着笑拾起铜镜:“小姐这病简单,取黄连三斤煎服,保管药到病除。”
夜里投宿时,镜面结满冰霜。
仇无涯掏出新买的芙蓉糕哄了半天,若汐才肯写字:“谁要管你娶几个夫人!”
只是字迹力透镜背,险些把铜镜都戳穿。
秋分这日,仇无涯在枫林里捡到只受伤的白狐,给它包扎时,狐狸突然口吐人言:“恩公小心,三日后有劫。”
说完化作青烟消散,只留片枫叶在他掌心,叶脉拼成“镜”字。
当夜《见心》镜中出奇地安静。
仇无涯擦拭镜面时,发现边缘多了道细如发丝的金纹,正是这半年积攒的愿力所化。
镜中的若汐背对着他,发间却多了支陌生的桃花木簪,簪头雕着比翼鸟。
“这是哪来的簪子?”他忍不住问。
若汐的虚影微微侧身,镜面浮现一行小字:“某人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江南桃花?”
月光穿过窗棂,照得铜镜流光溢彩,仇无涯忽然觉得,这样的云游岁月,就算再过百年也不嫌长。
秋日的江南烟雨朦胧,仇无涯撑着一把青竹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
《见心》镜悬在腰间,镜面偶尔泛起涟漪,映出若汐张望的身影。
“前面就是桃溪镇了。”仇无涯指尖轻点镜面,“听说这里的桃花酿,能让人梦见最想见的人。”
镜中若汐轻轻摇头,写道:“凡酒岂能醉修士?”
字迹未干,巷子深处忽然飘来一阵清冽的酒香,混着桃花的甜味,竟让仇无涯丹田内的真气微微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