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仇无涯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柴房的草堆上。
窗外天光微亮，怀中阴阳镜完好无损，断玉剑却不见了。
额头渗出冷汗，他闭上眼，那些记忆碎片再次涌现:
五岁那年，母亲将他藏在米缸里，透过缝隙，他看见穿黑衣的镜奴拖着红绳进屋。
母亲从梳妆台暗格取出一柄短剑，剑光闪过，镜奴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醒了？”
柴房门吱呀打开，老朝奉佝偻着背走进来，手里端着碗黑糊糊的药汁。
仇无涯猛地坐起，这老者的瞳孔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绿色。
“趁热喝。”老朝奉咧嘴一笑，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苏姑娘特意为你熬的。”
药碗里浮着朵未开的曼陀罗，花苞间隐约可见半截红绳，仇无涯假装失手打翻药碗，药汁溅在地上竟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老朝奉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指首插仇无涯双眼：“把镜子交出来！”
搏斗中，仇无涯怀中的阴阳镜掉落在地，镜面映出老朝奉的真实形貌，他后脑勺还长着张人脸，正是当夜在当铺窗纸上看到的戴幂篱女子。
铜镜突然射出血光，照得老朝奉惨叫后退，仇无涯趁机冲出柴房，却见院中那口古井正在冒烟，井绳自行扭动，像条苏醒的蟒蛇。
镜中传来低沉的笑声：“去后院......断玉剑在等你......”
仇无涯跌跌撞撞跑到后院，荒废的药圃中央，那株最大的黑色曼陀罗正在凋零，花瓣剥落后，露出插在花芯中的断剑，剑身己生满铜锈，唯有刃口一点寒光如新。
他握住剑柄的瞬间，地底传来万千镜面碎裂的声响，阴阳镜自动飞到他面前，镜中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个被红绳缠满的妇人，那竟是他二十年未见的母亲的脸。
断玉剑入手刹那，仇无涯的指尖传来钻心刺痛，剑柄曼陀罗纹样突然活了过来，细密根须扎进他的皮肉，贪婪吮吸着鲜血。
井台青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汇聚成古老的符文，阴阳镜悬浮在空中，镜中母亲的面容越发清晰，她干裂的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缠绕全身的红绳越勒越紧。
仇无涯举剑劈向井绳，锈蚀的剑刃竟削铁如泥，断裂的井绳喷出黑血，落地化作数十条扭动的红蛇。
井底传来镜面破碎的脆响，紧接着浮上来个描金漆盒，正是昨夜在幻境中所见。
盒盖自动弹开，里面躺着把青铜钥匙，钥匙柄铸成曼陀罗花苞形状，阴阳镜突然投射出血色光幕，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
暴雨夜的回春堂后院，年轻的苏蘅跪在井边痛哭，她怀中婴儿脖颈缠绕着红绳，而站在她身后的黑衣人，赫然长着仇无涯如今的面容。
“原来......”
仇无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根本不是他的恶魄，而是初代镜师留在镜中的残念。
二十年前母亲用断玉剑斩断他与镜奴的联系，却也被诅咒反噬，魂魄永困镜中。
阴阳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浮现新的谶语：
【今夜子时 持钥开镜冢 以剑断因果】
井水开始沸腾，无数铜镜碎片浮出水面，每块碎片都映出母亲痛苦的脸。
仇无涯伸手去捞，指尖却被无形屏障阻隔，断玉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响，剑身锈迹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
院墙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仇无涯回头望去，只见晨雾中浮现数十个戴铜镜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手中红绳交织成网，正朝古井缓缓逼近。
铜镜面具人如潮水般涌入院落，红绳大网在晨光中泛着血泽，仇无涯握紧断玉剑退至井台，剑身咒文与阴阳镜同时亮起幽蓝光芒。
“无涯......”
轻柔呼唤突然在耳畔响起，苏蘅的身影自井中升起，白衣浸血，发间曼陀罗开得正艳。
她掌心托着面巴掌大的菱花镜，镜中清晰映出仇无涯母亲的面容。
“你娘亲的魂魄，我保住了三魂中的一魄。”苏蘅指尖轻抚镜面，母亲的眼睛随之眨动，“用断玉剑换这面魂镜，可好？”
阴阳镜突然横空飞来，挡在仇无涯面前。
镜中浮现黑衣人们摘下面具的骇人景象，每张面具下都是腐烂的尸脸，而他们脖颈缠绕的红绳另一端，全部系在苏蘅腰间。
“别信她！”
沙哑吼声从柴房传来，满身血污的老朝奉踉跄冲出，手中举着盏油灯，灯焰竟是诡异的绿色，照出苏蘅脚下密密麻麻的影子。
不，那些根本不是影子，而是曼陀罗的黑色根系。
苏蘅突然变色，袖中甩出红绳缠住老者咽喉：“多嘴！”
仇无涯挥剑斩断红绳，断玉剑触到绳身的刹那，剑锋迸溅出刺目火花。
老朝奉趁机将油灯掷向苏蘅，火焰沾衣即燃，烧出的却是青黑色烟雾。
烟雾中浮现无数记忆残片：
二十年前苏蘅在井边埋下铜镜，镜中倒影自行爬出。
昨夜百鬼宴上，她将婴儿抛入井中时嘴角的笑意。
还有此刻，她背后悄然展开的曼陀罗花藤，正刺向仇无涯后心。
断玉剑自主格挡，金铁交鸣声中，苏蘅手中的魂镜突然龟裂，镜中母亲的面容痛苦扭曲，发出无声的呐喊。
阴阳镜趁机射出血光，照出魂镜真相，哪里是什么魂魄，分明是张人皮面具泡在血水中。
“你娘亲的魂......”苏蘅在剑光中轻笑，“早就被我做成守镜的灯油了......”
井水轰然炸开，浮出盏人骨灯笼，灯罩上那张痛苦的女人脸，与仇无涯记忆中的母亲分毫不差。
人骨灯笼飘至仇无涯面前，灯罩上母亲的脸突然睁开双眼，两行血泪滑落，在青砖地面蚀刻出八个大字：
【镜非镜 妖非妖 剑断根 方见真】
断玉剑骤然发烫，剑柄曼陀罗纹样裂开，露出内里暗藏的铜钥匙。
苏蘅见状猛扑过来，白衣下伸出数十条花藤，却被阴阳镜迸发的血光逼退。
老朝奉突然撕开前襟，露出心口处的铜镜碎片：“仇公子，接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