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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吞没视野的最后一刻，仇无涯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领。
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他重重摔在某个地洞里，头顶传来石块砸落的闷响。
“还没到死的时候。”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借着阳镜碎片微弱的光芒，仇无涯看见莫沧半张脸都是血，右眼成了个血窟窿。
捕快用撕下的衣料缠住伤口，另一只手仍死死攥着那把生锈的匕首。
“苏蘅她...”
“那丫头本就是半魂之体。”莫沧吐出口血沫，“二十年前镜师用禁术，分了一半魂魄镇守镜冢。”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我早该想到...回春堂后院的曼陀罗，都是用守镜人血养的...”
仇无涯摸向怀中，阴镜碎片竟还在，镜面布满裂痕，却清晰地映出地洞顶部垂落的根须。
那些根本不是植物根系，而是无数纠缠的红绳，绳头上还缀着干瘪的曼陀罗花苞。
莫沧突然抓住他的手：“听好...阳镜认主，只有镜师血脉能操控。”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曼陀罗烙印，“我本是...最后一代守镜人...”
地洞深处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仇无涯举起镜片，光照处赫然出现个三尺高的侏儒，那东西长着苏蘅的脸，身体却是曼陀罗花枝缠绕而成，花蕊处嵌着半块铜镜。
“镜奴来了...”莫沧挣扎着起身，“它要取回阳镜...”
花枝突然暴长，刺穿莫沧胸膛的瞬间，仇无涯的阴镜迸发出刺目血光。
镜面浮现的画面让他浑身发冷，二十年前的雨夜，年轻的莫沧抱着婴儿跪在井边，将阳镜碎片系在孩子手腕...
而那个婴儿，长着与仇无涯一模一样的胎记。
花枝穿透莫沧胸膛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血珠悬在半空，映出仇无涯扭曲的脸。
镜奴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花蕊间的铜镜碎片嗡嗡震颤，与仇无涯手中的阴镜产生共鸣。
“原来...是你...”
莫沧的嘴唇蠕动着，鲜血从嘴角溢出，他颤抖的手抓住仇无涯的衣襟，将染血的阳镜碎片塞入他手中：“拿着这个...去后院古井...”
花枝猛地抽出，莫沧的身体像破布般倒下，镜奴贪婪地扑向尸体，曼陀罗花蕊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
仇无涯本能地举起双镜，两块碎片突然射出血色光芒，交织成网，将镜奴逼退。
地洞开始坍塌，仇无涯踉跄着往前跑，手中的阴阳镜碎片越来越烫。
拐角处突然出现一面完整的铜镜悬在空中，镜中映出的仇无涯嘴角噙着冷笑，伸手按在镜面上：
“想活命吗？”
镜中人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诡异的回音，仇无涯停住脚步，发现自己的倒影竟然没有同步动作，而是独立地站在镜中世界。
“我就是你缺失的那部分。”镜中人轻笑，“二十年前被剥离的恶魄。”
头顶的土石簌簌落下，镜中人突然伸手穿透镜面，一把抓住仇无涯的手腕：“融合我，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阴阳镜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镜面上浮现新的谶语：
【子时三刻 井底相见 以血破障】
仇无涯还未来得及反应，镜中人猛地将他拉向镜面。
在即将撞上铜镜的瞬间，地洞彻底坍塌，无数红绳如活蛇般从西面八方涌来！
仇无涯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己站在回春堂后院，血月当空，古井边摆着七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笼前都跪着个模糊人影。
“来得正好。”
苏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仇无涯转身，只见她一身素白孝服，发间簪着朵鲜红的曼陀罗，更诡异的是，她脚边没有影子。
“百鬼宴要开场了。”她指向井台，“你看。”
井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水面上浮着个描金漆盒。
灯笼火光突然转绿，照亮院中宾客，那些人影脖颈都缠着红绳，脸上戴着铜镜制成的面具。
“这些都是被镜听选中的人。”苏蘅轻抚鬓边曼陀罗，“今夜过后，他们都会成为镜冢的养料。”
仇无涯怀中的阴阳镜碎片剧烈震颤，他忽然发现，每个宾客面具上映出的都不是人脸，而是扭曲的曼陀罗花枝。
“你究竟是谁？”
苏蘅笑而不答，伸手掀开漆盒，里面竟是个熟睡的婴儿，手腕系着红绳，绳上穿着半块铜镜。
“时辰到了。”
她突然将婴儿抛向古井，仇无涯纵身去接，却在触及婴儿的瞬间看到可怕的一幕：
襁褓中的婴儿睁开眼，瞳孔里映出二十年前的雨夜，年轻的苏蘅跪在井边，怀中抱着个啼哭的男婴，而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镜中的仇无涯。
阴阳镜同时发出刺目血光，镜面浮现最后一则谶语：
【冬至子时 断玉剑出 斩尽镜魂】
婴儿落入井中的刹那，仇无涯脑中轰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二十年前的雨夜，铜镜碎裂的脆响，女人凄厉的哭喊，还有自己被活生生撕裂魂魄的剧痛。
血月突然被乌云遮蔽，院中宾客齐齐摘下面具。
每张面具下都是仇无涯熟悉的面孔：王货郎、柳烟儿、莫沧......他们的瞳孔泛着幽绿，嘴角挂着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苏蘅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缓步走向古井：“现在明白了吗？你才是真正的镜师血脉。”
她指尖轻抚井沿，“当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师父将你的恶魄封入镜中，善魄托付给莫沧抚养......”
阴阳镜碎片在仇无涯掌心发烫，两块残镜拼合处渗出鲜血。井水突然沸腾，浮出半截生锈的断剑，剑柄刻着曼陀罗纹样。
“断玉剑。”苏蘅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幻，“能斩断魂魄与镜面的联系......”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但代价是......”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突然被井中伸出的红绳缠住，拖入血水之中。
仇无涯扑到井边，只见井底沉着无数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苏蘅痛苦挣扎的脸。
血月再现时，院中宾客己将他团团围住，他们脖颈上的红绳自动解开，在空中交织成网，网上每个结点都缀着朵曼陀罗。
阴阳镜在仇无涯手中自动拼合，镜背浮现出最后一行血字：
【冬至子时 持剑入镜 了断因果】
仇无涯握紧断剑，突然听到镜中自己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是时候......让我们合二为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