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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铃声突兀地响起，那铃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齿轮槽中艰难地滚动，发出刺耳而滞涩的声响。它在教室里回荡着，与同学们的嘈杂声相互交织，形成一片杂乱无章的喧嚣。
林小凡坐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的手指轻轻着练习册的纸面，橡皮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练习册上的墨点，那是一个小小的污渍，却像是他心中难以抹去的阴影。橡皮擦在纸上摩擦，发出细微的 “嘶嘶” 声，碎屑一点点堆积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山丘。
教室后排的哄笑突然爆发，张涛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是被放大喇叭扭曲过的噪音，带着一种令人厌烦的张扬：“磊哥这球技绝了！昨天那三分球差点砸中教导主任！” 周围的同学哄笑着，附和着，那笑声中带着一种盲目的崇拜和对快乐的追逐。
林小凡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将目光投向那堆橡皮屑，它们的形状在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幻化成了老家冬天屋顶的积雪。他想起了小时候，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堆雪人。他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给雪人安上用石子做的眼镜，又去菜园里找胡萝卜当鼻子。然而，当他转身去拿胡萝卜的时候，他看到邻居家的孩子们围在篝火旁，烤着红薯，欢声笑语回荡在寒冷的空气中。那红彤彤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灿烂，那么温暖。那一刻，林小凡的心中充满了羡慕，他多么渴望能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是，他知道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局外人，被隔离在那个温暖的圈子之外。就像现在，他只能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同学们热闹非凡。
第一声下课铃终于响了，那铃声像是炸开的爆竹，在教室里炸开。林小凡的手指还紧紧捏着半截橡皮，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回忆中走出来。赵磊猛地将椅子往后一推，椅腿与地面剧烈地摩擦，发出 “刺啦” 的声响，像是指甲划过玻璃一般刺耳。赵磊的校服拉链没有拉上，露出里面印着篮球明星头像的 T 恤，那 T 恤的颜色鲜艳得有些刺眼。他大声喊着：“走啊张涛，去操场抢场地！”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急切，仿佛他己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释放他的精力。
赵磊的衣角在奔跑中扫过林小凡的课桌，那课桌上他刚刚整理好的草稿纸被卷起，像是被狂风扫过的落叶，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那些写满数学公式的纸页散落在张涛的脚边，张涛嬉笑着踩了上去，他的鞋底沾满了泥巴，那泥印正好落在了 “勾股定理” 的推导过程上。
林小凡蹲下身去捡纸，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这嘈杂的环境。他听到李萌萌和几个女生在讨论新买的发夹，她们的声音轻快而愉悦，像是银铃一般动听。“我妈从上海带回来的，上面镶着真水晶呢！” 李萌萌的声音像是裹了蜜糖，那甜腻腻的语调让林小凡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抬头望去，看见她们手中拿着的发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次经历，那是上周的美术课，他偷偷画了一幅漫画，那是他倾注了心血的作品。可是，却被赵磊拿去当飞镖靶，铅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一个个小洞，就像是此刻鞋印里嵌着的小石子，坚硬而冰冷，刺痛着他的心。
教室里的人潮如同退潮般涌向走廊，林小凡的座位瞬间成了孤岛。他拿出藏在书包最深处的《昆虫记》，那本书是他的宝贝，书页己经被他翻阅得有些破旧，封面的法布尔肖像也被磨得有些模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页上，将 “螳螂捕食” 的插图照得透亮。螳螂那镰刀般的前足仿佛要跃出纸面，林小凡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他沉浸在那微观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身边的喧嚣。
然而，窗外突然传来拍篮球的声音，那 “咚咚” 的声响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耳膜。赵磊和张涛正在走廊尽头的空地打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与林小凡的心跳莫名地重合，形成一种奇怪的节奏。 “磊哥！看招！” 张涛的喊声穿透玻璃，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是要冲破这宁静的午后。 “砰” 的一声，篮球狠狠地砸在林小凡窗边的护栏上，铁锈被震得簌簌落下，它们落在书页上，像是撒了一把细小的沙砾。林小凡合上书，看着封面上的铁锈印子，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他突然想起了小学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坐在窗边，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玩 “老鹰捉小鸡”，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孤独。那时他的书包里还装着妈妈做的糖糕，那糖糕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可是现在，他的书包里只有赵磊让他带的巧克力包装袋。那包巧克力他舍不得吃，最后却被赵磊抢去分给了别人。
走廊里突然响起女生的尖叫，大概是篮球差点砸到了她们。林小凡把《昆虫记》塞进抽屉，他的指尖触到了昨天被赵磊藏起来的转笔刀。那转笔刀的金属外壳上刻着他名字的缩写，可是却被人用小刀划了一道深痕，那痕迹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刺痛着他的心。他拿出数学课本，想要预习下节课的内容，可是走廊里的喧闹声却像潮水般涌了进来：李萌萌和女生们玩着翻花绳，那绳子碰撞的 “噼啪” 声；张涛模仿教导主任走路的滑稽声响；还有赵磊时不时爆发出的大笑，那笑声像重锤一样敲在林小凡的耳膜上。
林小凡把头埋进臂弯，他的鼻尖蹭到了校服袖口的洗衣粉味。那是妈妈昨天刚给他洗的校服，可是袖口己经被赵磊蹭上了墨水印。他的手臂下的课桌面冰凉，像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他想起了幼儿园时的一幕，那是午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小朋友都走了，老师正在擦桌子。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把头埋在胳膊里，首到眼泪把袖子浸湿。现在，他不会哭了，只是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像是有团棉花堵在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终于响起，那铃声像是救星一般，让林小凡从这喧闹的环境中解脱出来。走廊里的喧闹声瞬间退去，只剩下了赵磊满头大汗地跑回座位。他的校服后背浸出了深色的汗渍，形状像是一只展翅的蝙蝠。 “热死了！” 赵磊抓起林小凡放在桌角的水杯，拧开盖子就喝。水流顺着他的嘴角滴落，落在林小凡的练习册上，晕开一个个透明的圆点。林小凡想说 “那是我的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上周，他刚说过类似的话，结果随便就被赵磊 “不小心” 碰到，整杯水浇在了他的书包上。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了，那熟悉的旋律让林小凡有些烦躁。他跟着队伍走向操场，故意走在最后一排，和前面的同学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赵磊和张涛勾着肩膀走在最前面，赵磊夸张地模仿着广播体操的动作，他的样子滑稽可笑，引得周围的同学哄笑。林小凡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阳光拉得细长，在同学们交叠的影子中显得格外孤单。他想起了昨天的美术课，老师让画 “最想成为的人”。他画了一个在角落里看书的小人，那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愿望。可是，却被赵磊拿去嘲笑：“林小凡想当隐形人呢！” 那刺耳的笑声让他无地自容。
操场集合时，林小凡站在班级方阵的最边缘，旁边是绿化带里的冬青树。那些叶子上落满了灰尘，灰蒙蒙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广播里响起熟悉的旋律，同学们开始做操，手臂在空中划出整齐的弧线。林小凡笨拙地跟着动作，却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他看见赵磊在队伍前面故意做错动作，引得周围人偷笑。老师瞪了赵磊一眼，却没看见角落里的他。没有人注意到他校服袖口的墨水印，没有人看到他抽屉里被揉皱的纸条，没有人看到他藏在《昆虫记》里的委屈。
课间操结束后，同学们回教室的路上变得松散起来。林小凡落在最后，看着前面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谈论着。李萌萌和同桌挽着胳膊，讨论着周末要去看的电影；张涛拍着赵磊的背，说下午要去网吧打游戏。他路过操场边的公告栏，看见上面贴着上周运动会的照片。赵磊站在领奖台上笑得灿烂，张涛在旁边比着剪刀手，而角落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他。当时他正在给获奖的同学搬椅子，镜头没来得及拍到他的脸。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去了小卖部。林小凡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妈妈早上给他装的苹果。那苹果红彤彤的，上面还贴着标签。他小心翼翼地撕掉标签，露出底下光滑的果皮。刚咬了一口，赵磊和张涛就勾着肩回来了，手里拿着冰棍。 “哟，学霸吃苹果呢？” 赵磊把冰棍举到林小凡面前，凉气扑在他的脸上。 “我这冰棍可比苹果好吃多了，要不要尝尝？” 林小凡摇摇头，把苹果往怀里缩了缩。赵磊却不依不饶，用冰棍在他苹果上蹭了一下，白色的奶油粘在果皮上，像是块丑陋的疤痕。 “真没劲。” 赵磊撇撇嘴，和张涛坐在座位上大声讨论着游戏剧情。冰棍化掉的水滴在桌面上，汇成一小滩水渍。林小凡看着苹果上的奶油，突然没了食欲。他把苹果放回书包，拿出纸巾仔细擦拭，可奶油己经渗进了果皮的纹路里，怎么也擦不掉。
午休时间，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林小凡从书包里拿出自带的便当盒。这是妈妈早上给他装的炒饭，上面还卧着个煎蛋。他刚打开盖子，赵磊和张涛就端着餐盘回来了。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散发着的香气。 “林小凡又吃家常饭啊？” 张涛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在林小凡面前晃了晃。 “我妈说食堂的排骨炖得可烂了，你闻闻这香味！” 糖醋汁的味道钻进林小凡的鼻子，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赵磊把餐盘往林小凡桌上一放，油腻的汤汁溅在了他的便当盒边缘。 “让我看看你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赵磊用自己的筷子扒拉着林小凡的炒饭，煎蛋被戳破了，蛋黄流了出来，混着米饭显得有些狼狈。 “就这啊？” 赵磊撇撇嘴， “还不如食堂的呢。” 说完，他和张涛哈哈大笑，端着餐盘坐到了别的座位。林小凡看着被搅乱的炒饭和便当盒边缘的油渍，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怎么也咽不下一口饭。
下午的自由活动课，教室里变得空旷起来。同学们都去了操场，林小凡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他拿出那张被赵磊画了乌龟的练习册，拿出彩色铅笔，想把乌龟涂成别的颜色。可刚画了一笔，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赶紧把练习册合上，假装在看书。门被推开，李萌萌和几个女生抱着跳绳走了进来。她们看见林小凡时愣了一下。 “林小凡你怎么没去操场？” 李萌萌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 “我... 我看书呢。” 林小凡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书角。女生们没再说话，拿起跳绳在教室里找地方练习。绳子甩动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啪嗒，啪嗒”，像时钟在走。林小凡偷偷抬眼，看见李萌萌跳绳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赶紧低下头，视线落在书页上，可那些铅字却像活过来一样，在他眼前跳动、模糊。
突然， “哎呀” 一声，李萌萌不小心被跳绳绊倒了，膝盖撞到了林小凡的课桌。 “没事吧？” 其他女生赶紧围过去。林小凡也站了起来，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可李萌萌却红着脸说：“没事没事，我们去操场吧。” 说完，她们抱着跳绳匆匆离开了教室，留下林小凡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着课桌上淡淡的膝盖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课间，林小凡收拾好书包，准备等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再离开。赵磊和张涛在教室里打闹，张涛拿着黑板擦追着赵磊跑，粉笔灰扬得满教室都是。林小凡用书包挡着口鼻，可还是呛得咳嗽了几声。 “哟，学霸这就受不了了？” 赵磊停下来，把黑板擦在林小凡面前晃了晃， “这点灰都呛，以后怎么当科学家啊？” 张涛在一旁大笑，不小心把黑板擦掉在了林小凡的书包上，白色的粉笔灰沾满了书包的侧面。林小凡看着那些灰，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去擦拭。他默默地背起书包，走出了教室，身后传来赵磊和张涛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林小凡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路过常去的文具店，橱窗里摆着新到的漫画书。那是他一首想买的系列，以前他总想着攒够钱就买，可现在，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街角的巷子里，传来孩子们玩耍的声音，他看见几个小学生在玩跳房子。粉笔在地上画出的格子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生气。他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首到其中一个小孩抬起头问他：“哥哥，你要一起玩吗？” 林小凡愣了一下，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巷子里的灯光亮起，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分成了两半。他想起早上妈妈问他：“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他当时笑着说：“开心啊。” 可现在，他摸着书包上的粉笔灰，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做饭。 “回来了？” 妈妈转过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林小凡看着妈妈围裙上的油渍，张了张嘴，想说 “我今天又一个人待着”，想说 “赵磊他们又捉弄我了”，想说 “我觉得很孤独”。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挺好的，妈。” 妈妈 “嗯” 了一声，继续炒菜。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掩盖了林小凡轻微的叹息。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看着书包上的粉笔灰，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想起课间时同学们欢乐的笑声，想起自己躲在角落里的孤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远处传来谁家电视机的声音。林小凡用被子蒙住头，不想让任何人听见他的哭声。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角落里躲多久。他只知道，那些无人问津的孤独日常，像一层厚厚的茧，把他紧紧包裹起来，让他喘不过气。
夜越来越深，林小凡渐渐停止了哭泣。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到枕头下的《昆虫记》。他打开书，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到了那句：“我们所谓的丑和美，脏和净，在大自然那里是没有意义的。”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很久，首到眼皮越来越沉。
第二天早上，林小凡醒来时，眼睛还有些肿。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眼圈发黑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的课间，同学们还是会欢乐地玩耍，而他可能还是会躲在角落里。但他想，也许今天，他可以试着拿出那本漫画书，坐在窗边看看；也许今天，他可以试着对跟他打招呼的同学笑一笑；也许今天，他可以试着不再那么害怕孤独。
他整理好书包，把《昆虫记》放了进去，顺便把昨天没吃完的苹果也放了进去。走出房间时，妈妈正在餐桌前摆碗筷。 “今天天气不错，” 妈妈说， “放学早点回来，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林小凡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好。”
走出家门，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暖的。他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忐忑，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那些无人问津的孤独日常，或许还会继续，但他知道，只要心里还有光，就一定能找到走出茧房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