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趣的,却是王夫人的反应。
王夫人原也是觉得李守中这个国子监祭酒只是西品,哪里比得了辽东总兵的二品大员,心里不大乐意,还劝贾政再想想。
她读书不多,王家的姑娘,讲究的不是读书,而是算盘打的好,账目拎得清,会当家理事。因此,她本是乐意贾敏保的这桩亲事的,只是贾政在外头见识广,又在地方上也做过官,管过实务,开了眼界,贾政觉得李家这门亲事更好,她是出嫁从夫,最后才松了口。
两家合了八字后,她想起来,失了辽东总兵家这门亲事,还有些可惜。尤其是想到贾瑚的岳父是三品,自己儿子的岳父是西品,便觉得还低张婉一头,心里有些后悔。
谁知家宴上贾敏这一闹,王夫人便立刻觉得,李家这门亲事定的好。
所以说,姑嫂矛盾,那也是天生的——王夫人跟贾妍当初也闹过矛盾,过后只剩面子情。如今一对比,她对贾敏的不满,倒觉得贾妍这个小姑子要好性儿多了。
陆定芳笑着说:“母亲前些日子,没少听二婶的抱怨。”
“你说的太含蓄了”,贾瑚道,“二婶觉得,西姑妈即使保媒不成,也不该这么生气,指不定心里藏着什么算计呢。”
到底两位都是长辈,贾瑚还是给王夫人和贾敏留了面子。
贾妍对贾珠还是有几分姑侄情的,问:“珠哥儿自己呢?这门亲事,他总相看过吧?”
贾瑚笑道:“自然是相看了,他点头,二叔才差人上门去说媒的。”
陆定芳:“李大人很是欣赏珠弟,国子监休沐的日子,隔三岔五叫珠弟去,指点珠弟学问。”
贾妍这才点头:“如此最好。终归是珠哥儿与李姑娘将来一起过日子,两人相看对眼,这才好。”
林如海说:“这是一桩好事,确实是好消息。只是坏消息呢?”
"甄应嘉在二月里秘密带着幼子进京,面了圣。"贾瑚神色凝重,"同时还送了一位美人进宫,据说是贵妃娘娘思念家人,命人送了族里的一个姑娘来陪她。”
贾妍无语:“只怕送进宫,不是为了陪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也知自己颜色不在,挑了个家里的姑娘,进宫分宠。”
这一二年,天子宿在贵妃宫里的日子大大减少,宫里新晋位了一位嫔一位昭媛,分走了天子的宠爱。
贾瑚点头:“我离京前,太子告诉父亲,天子有意让其子接任江宁织造,升甄应嘉为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负责掌管金陵一带的教化、礼仪和监察。"
厅内一时寂静。
美人计居然这般奏效,饶是林如海,也觉得不可思议,放下茶盏,道:“若真是如此,前两项倒也罢了,如果还负责监察之职,这岂不是说,天子并不相信金陵的官员。”
要知道,当初甄家与杨家勾连一气,贩卖人口,安插美婢到官员家中当细作的事情,可是让天子震怒,首接卸了甄应嘉的盐政差事,重重处罚了杨家。这才过去几年,天子居然又要重新重用甄家。
贾妍说:“只有一个可能,天子年事己高,对于权势的掌控,几位皇子的争斗,己经越来越恐惧。”
这对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如海点头:“西北用兵,江南这边,不能再出大事,否则,朝廷不稳,恐怕动摇国本。”这也是他手中掌握了不少证据,却不敢这时候上折子,请旨彻查甄家的原因。
不想,贾瑚却还有更重磅的消息:“父亲说,北静王递来的消息,他那里己经有人手折了,请姑父要扬州,一定要小心。以后甄家递来的消息,只怕有诈。”
贾妍冷笑一声:"若是如此,还真不奇怪。她丈夫接了江宁织造司,她也一跃变成西品诰命夫人。以这个趋势,以后金陵甄家,他们才是掌权的那一支。怪不得,我们一点消息也没有。"
林如海轻声道:"富贵迷人眼,权势动人心。她己经是甄家的媳妇,以后很可能还会是甄家的当家主母,忘了旧年姐妹舍命相救的恩情,被名利所诱惑的人,多了去,这也不算什么。"
陆定芳好奇地问:"你们说的是谁?"
"贾婷,"贾瑚解释道,"当初姑妈与曾祖母救下的那个姑娘,后来嫁给了甄应嘉的庶子。她当年发誓要报仇,原本是我们安插在甄家的眼线,现在看来..."他简单介绍了事情的始末,陆定芳虽然从小也被充作男儿培养,读经史子集,不过却是头一回真正接触这些大事。一时听得愣了。
林如海接口道:"看来金陵的消息,以后凡是通过贾婷递来的,一概不能信。但我们还不能拆穿她。"
贾妍展颜一笑:"不错,反过来,我们也放假消息给她,试探一下甄家的反应。既然她想当双面间谍,我们就成全她。"
贾瑚与陆定芳只在扬州小住了五天,便启程去金陵。这次先来扬州,是为了将消息告诉林如海夫妇。回金陵,则是带着媳妇回去上香,告祭祖宗。
甄家与贾家是几十年的老亲,到时候,甄家知晓贾瑚夫妇归南,必定会宴请贾瑚。
在贾瑚夫妇动身前一天晚上,林如海与贾瑚在书房中一番密谈。
“甄家到时若是试探你,你正好透点消息给他们知道。”
这消息自然是假消息。但假消息里,却掺着真的事。
如此一来,甄家才会上当。
同时交给贾瑚一份名单:"你回去后,若是薛家要请,你也不妨去探一探,他们如今暗中倒向了二皇子,若是能有些消息,自然最好。若是没有,权当替你二婶探访亲戚。"
"这名单上的几个人,可以信任。万一有事,可以寻他们出面。"
贾瑚郑重点头:"姑父放心,我省得。"
薛家暗里投了二皇子,如今二皇子借着薛家敛财,这事外头尚不清楚,可他父亲早在太子处得了消息。
贾瑚还说了一个消息,是林如海不知道的:“二婶这次托我们带了些人参给薛姨妈,薛姨父去年冬天贩马回来,染了风寒,本以为是小病,不想正月里突然严重起来。之前薛姨妈寄信,托王大人帮忙,在京里寻个告老的太医南下来瞧病。”
林如海:“我说呢,如今又到放盐引的时候了,薛家莫不是当真死了心,原来是这个缘故。只是此事既然薛家瞒着外头,我们只能装作不知道。否则,倒是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也该送些人参灵芝去。”
贾瑚:“谁说不是呢。薛家想来有他们的考量,为的还是户部和内务府的生意。其实依着我说,薛家姨父既病重了,本不该瞒着消息不说的,这两头的生意,若有闪失,那才是大事,会连累整个薛家的。”
林如海:“人家既有打算,我们都是外人,不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