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的笑容像一张被水泡烂的纸,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苏晚盯着她脚边那条蠕动的金色蛊虫,忽然想起前世在敌国冷宫时,曾见过同样的生物——从谢无咎伤口里钻出来的那条,只是颜色更深,近乎发黑。
"老夫人没死?"她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了几片枯叶。
绿竹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死?她老人家可是第一个尝到长生甜头的人。"
话音未落,小丫鬟的皮肤突然皲裂,像干涸的河床般片片剥落。裂缝中渗出金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谢无咎的剑比苏晚的反应更快,寒光闪过,绿竹的头颅高高飞起——
却没有血。
断裂的脖颈处涌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在空中疯狂舞动。头颅落地时还在笑,嘴唇一开一合:"姑娘...您逃不掉的..."
那些金线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上谢无咎的手腕。他闷哼一声,剑锋上顿时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地宫外的树林比想象中更诡异。
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嵌着人脸,树冠间垂落的不是果实,而是一个个蚕茧般的物体。苏晚用银针挑开最近的茧,里面赫然是侯府失踪多年的马夫,皮肤己经半木质化,胸腔里却还在微弱起伏。
"养蛊林。"谢无咎削断缠在剑上的金线,剑刃己坑洼如锯齿,"活人当养料,培育茶靡蛊的温床。"
他的手腕被腐蚀出焦黑的痕迹,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金色。苏晚撕下衣襟包扎时,发现他心口伪装的茶靡花纹下,真正的皮肤正在溃烂——是之前为骗过太子吞下的"浮生梦"解药开始反噬。
"你还有多久?"她系紧布条,故意勒得他皱眉。
"够宰了那条老母虫。"他扯出个狰狞的笑,从靴筒抽出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认得这个吗?"
匕首柄上刻着敌国皇室的狼头徽。苏晚当然认得,前世她就是被这柄匕首刺穿心脏。
"当年用这个杀你的是替身。"谢无咎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溃烂的伤口,挖出块发黑的肉,"我体内早被种了蛊引,只要靠近蛊母就会发作。"
腐肉落地竟化作数十条红丝虫,扭曲着钻入土中。苏晚突然明白为何他能在太子面前伪装中蛊——因为他本就是蛊虫最好的宿主!
树林尽头是座青砖祠堂,门楣上挂着褪色的"忠勇侯府"匾额。
这分明是侯府家庙的复刻,连门槛上那道被幼年苏晚磕出的缺口都分毫不差。推开斑驳的木门,扑面而来是浓郁的檀香混着腐臭味。供桌上没有牌位,只摆着个琉璃瓮,里面泡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老夫人睁开了眼。
"晚姐儿。"头颅的嘴唇蠕动着,露出欣慰的笑,"老身就知道,你比昀哥儿更适合当容器。"
瓮后转出个人影。
苏晚的银针脱手而出,却在半途被无形的屏障弹开。那人穿着她父亲的朝服,脖颈处却接了个孩童的身躯,细小的手掌正抚摸着琉璃瓮,动作温柔如抚摸情人。
"乖女。"忠勇侯的嗓音里混着童声,"为父的新身体好看吗?"
他的衣襟敞开,心口处趴着只巴掌大的金色蜘蛛——蛊母真身,八条腿深深扎进他孩童般的胸腔。
祠堂的地砖突然下陷。
苏晚坠入个球形石室时,看见谢无咎被数十条金线缠成茧状,倒吊在穹顶。忠勇侯——或者说蛊母操控的傀儡,正站在中央祭坛上,孩童的手捏着把骨刀。
"当年用你兄长种蛊是下策。"他歪着头,颈骨发出"咔咔"声,"双生子本该同源共命,偏偏昀哥儿的心脏长在右边..."
骨刀划开苏晚的衣领,冰凉的刀尖顺着她锁骨游走:"但你不一样。"
剧痛袭来时,苏晚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祭坛纹路流淌,勾勒出完整的茶靡花纹。穹顶的谢无咎突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瞳仁变成竖瞳——
他挣断金线的声音像一百张宣纸同时撕裂。
蛊母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时,苏晚正抠出嵌在胸口的半片骨刀。谢无咎浑身浴血地踩在蜘蛛背上,那柄敌国匕首深深扎进蛊母的复眼。金色体液喷溅在祭坛上,竟让她的血绘成的茶靡花活了,舒展花瓣缠住蜘蛛的腿。
"晚儿..."忠勇侯的躯体突然抽搐,孩童的手抓住她脚踝,"救救..."
苏晚捏碎了最后一片银针。
细如牛毛的针雨刺入蜘蛛腹部时,整个石室开始震颤。谢无咎拽着她跃向唯一的光源,身后传来皮肉爆裂的闷响。他们滚出密道的刹那,整座祠堂塌陷成深坑,扬起遮天蔽日的尘烟。
尘烟中有金光一闪。
苏晚抬手接住那枚坠落的翡翠扳指——父亲从不离身的那枚,内侧刻着行小字:"丙辰年腊月初七,昀儿满月"。
扳指在她掌心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的画像:年轻的侯夫人抱着两个襁褓,左边婴儿心口缀着朵金色茶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