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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整整三日，侯府的青砖地缝里都渗着血腥气。
苏瑶的棺椁停在偏厅，因是未出阁的姑娘，丧事办得潦草。几个婆子缩在廊下嚼舌根，说三小姐死时眼睛闭不上，柳姨娘在柴房里夜夜嚎哭，像被恶鬼附了身。
苏晚站在窗前，指腹着那片干枯的茶靡花瓣。血色己经褪成暗褐，但边缘锯齿仍锋利如刀。上辈子她在敌国皇宫见过这种花——栽在暴室外的毒园里，专用来处死不听话的妃嫔。
“姑娘。”绿竹端着铜盆进来，热水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惊惶的脸，“柴房那边...柳姨娘撞墙了。”
铜盆“咣当”砸在地上，水漫过苏晚的绣鞋。她盯着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忽然想起前世被囚禁时，谢无咎曾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说：“你这样的眼神，很适合种茶靡。”
“死了么？”
“没、没死成...”绿竹声音发颤，“姨娘撞得头破血流，却突然大笑，说什么...樟木箱在井里...”
井？
苏晚猛地攥紧花瓣。侯府只有一口井，在西跨院的老槐树下——正是苏瑶“失足”的那口。
子时的西跨院静得像座坟场。
苏晚提着风灯蹲在井边，灯光照出井壁青苔上几道新鲜的抓痕。麻绳勒在掌心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一点点往下放。井水映着月光，像块泛着寒气的青铜镜。
麻绳突然绷紧！
水下有什么东西勾住了绳结。苏晚猛地拽绳，井水“哗啦”破开，浮上来个黑漆漆的物件——
樟木箱。
箱角包着青铜，锁孔里塞着团暗红的絮状物，像干涸的血块。苏晚用银针挑开锁，箱盖弹起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
里面整齐码着三样东西：
一封信，信封上印着茶靡花纹。
一把生锈的钥匙，柄上刻着“醉月楼甲字三号”。
还有条婴儿的肚兜，料子是二十年前时兴的软烟罗，此刻浸透了某种可疑的暗渍。
风灯突然剧烈摇晃。
苏晚倏地回头，看见柳姨娘站在槐树下。月光下这女人形如鬼魅，额头的伤口结着黑痂，中衣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你果然来了...”她嗓音嘶哑得像钝刀磨石，“和你娘一样聪明，也和她一样蠢。”
苏晚慢慢站起身，银针滑入指缝：“姨娘装疯的本事，倒比唱戏的强。”
柳姨娘咧开嘴笑了。这个曾经最重体面的女人，此刻头发里还粘着柴房的稻草，却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你以为我在装疯？晚姐儿，你根本不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她突然扑向井口！
苏晚下意识去拦，却被柳姨娘枯瘦的手死死攥住腕子。两人在井沿撕扯时，那封信从箱中滑落，飘进了漆黑井水。
“你娘根本不是病死的！”柳姨娘癫狂的笑声惊起夜栖的乌鸦，“她是被——”
破空声骤然响起！
柳姨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胸口冒出的箭镞，嘴角溢出血沫。苏晚眼睁睁看着这个疯女人向后仰倒，“噗通”栽进井里。
水面泛起涟漪的刹那，苏晚看清了射箭之人——
谢无咎立在墙头，手中黑弓还保持着松弦的姿势。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面具下的眼睛冷得像冰。
五更梆子响时，苏晚己经坐在醉月楼最隐秘的厢房里。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间尘封二十年的屋子还保持着原样：妆台上胭脂干裂成块，床帐积着厚厚的灰，唯有墙角那口红木箱簇新得扎眼。
箱子里躺着具婴儿白骨。
细小肋骨上刻着字，用金粉填了，在烛光下微微闪烁——“丙辰年腊月初七”。
正是她母亲去世的日子。
“看来侯夫人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谢无咎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苏晚没回头。她早听见窗外瓦片的轻响，闻到了那股混着血腥气的龙涎香。谢无咎的伤显然没好，呼吸声比平日重，却偏要装得若无其事。
“你早知道这口箱子的事。”
“猜对一半。”他踱到妆台前，指尖抹了把铜镜上的灰，“我只知道当年有人在这屋里，用个婴儿要挟过侯夫人。”
镜中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苏晚盯着白骨腕上那枚银镯——内侧刻着“长命百岁”，正是外祖家给新生儿打的样式。
“谁的孩子？”
谢无咎突然笑了。他摘下面具，露出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这是苏晚第一次看清他的脸，剑眉星目本该是副好相貌，却被疤痕衬得戾气横生。
“二小姐不如先问问，当年是谁把你娘绑来这种地方？”
窗外忽然传来丝竹声。楼下正表演《霓裳羽衣曲》，舞姬们甩着水袖唱“天上人间会相见”。苏晚捏着银镯的手微微发抖——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那句呓语是什么意思了。
那天暴雨倾盆，侯夫人高热中抓着她的手说：“井里的孩子...不是你的错...”
天光微亮时，苏晚撬开了那封从井里捞起来的信。
信纸被水泡得发胀，茶靡花纹却依然鲜红如血。上面只有一行字：
“腊月初七子时，带着《璇玑图》来换孩子。”
落款处盖着方印，印文让苏晚浑身血液结冰——
大周皇室私印，蟠龙纹中央赫然刻着当朝太子的名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