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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支书的火把在风中摇晃，将知青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林知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怀表在暗袋里贴着心口发烫。
到了！老支书的烟杆指向山坳里几间茅草房，"男左女右，行李放堂屋。今晚先凑合，明儿个再分活计。"
苏曼珠的尖叫几乎刺破夜幕："这、这是人住的地方？！"她的小羊皮靴陷在泥里，蕾丝袜己经糊满泥浆，"阿拉爸爸说知青点有砖房！有电灯！
电灯？老支书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旱烟，小崽崽，煤油灯要不要？再吵吵，今晚点松明子！赵大雷噗嗤笑出声，东北腔震得树梢积雪簌簌掉落："苏大小姐，您当是来疗养院呢？他故意踩了个水坑，泥浆溅上苏曼珠的裤脚，瞅见没？这才是纯天然护肤品！
小赤佬，阿拉忍侬得久了，晓得不？苏曼珠跳脚道。
来，来来，哥等着你，，
好了，你们别吵吵，以后咱们都是同志了，要相互理解包容些吧。
老支书喷了个旱烟：还是林丫头觉悟高。
林知夏默默数着怀表的滴答声。表盖内侧的照片被体温焐得发烫——父亲西装口袋露出的半截钢笔，和顾沉舟别在《联共党史》封皮上那支，竟是同样的英雄牌。这一切在此刻就像无声的雨，悄悄的打在她的心上。
女娃住东屋，男娃住西屋。"老支书敲着烟杆，"茅坑在后山，半夜解手要结伴。山里有野猪，专叼落单的细皮嫩肉。还有！革命同志要团结哦！说完阴着脸带着诡异的笑转身离去。
周婉秋突然哆嗦了一下。她灰布褂子上的补丁比旁人更多，此刻正死死攥着褪色的行李绳。
"婉秋，"林知夏轻声问，"要帮忙吗？不...不用！"川渝口音惊惶地弹起来，"我自己能..."话没说完，苏曼珠的皮箱突然砸在她脚边。
地主家小姐就是勤快。苏曼珠上海话里掺着蜜糖味的恶意，喏，帮阿拉把箱子擦干净，雪花膏分你点儿？
陈向阳的锄头柄突然横在两人之间。这个山东汉子憋得额头青筋暴起，最终却只闷出一句：主、主席说...要团结同志...
团结？"顾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下。他军棉袄敞着，露出雪白的确良衬衣领，"陈同志，你裤脚沾的泥点子，可比苏曼珠同志的资产阶级习气更影响团结。陈向阳皱了皱眉但没回答，，
煤油灯亮起来时，林知夏才发现东屋的土墙裂缝能塞进手掌。她和周婉秋分到靠窗的铺位，而苏曼珠正用蕾丝手帕疯狂擦拭床板。这被褥..."苏曼珠突然拎起发黄的棉絮，"有跳蚤！绝对有跳蚤！
林知夏从包袱里抽出旧床单："垫上这个。
哟，资本家小姐就是讲究。"苏曼珠指尖划过床单边缘的绣花，永安公司的货吧？我外婆家也有...她突然噤声，因为林知夏的眼神像淬了冰。
后半夜山风嚎叫时，林知夏摸到枕下藏着的怀表。金属外壳上凝着水珠，像是无声的眼泪。
天刚蒙蒙亮，生产队的铜锣就砸碎了晨雾。全体知青！五分钟后打谷场集合！"老支书的破锣嗓子震得茅草簌簌掉渣，"迟到的扣三天工分！
林知夏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时，苏曼珠还在往脸上扑粉。那盒友谊牌雪花膏香得呛人，在漏风的茅屋里凝成白雾。
苏同志，周婉秋怯生生递过粗布头巾，风大，会皴脸...乡下土包子懂什么！"苏曼珠一巴掌打掉头巾，上海话像刀子，"阿拉用的是上海货！"她突然压低声音，"昨晚谁翻我箱子了？少了一盒雪花膏！
林知夏系鞋带的手顿了顿——昨夜她分明看见顾沉舟从女宿方向回来，军棉袄下鼓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形状。
打谷场上，老支书的烟杆点向粪堆："今天的活计，女娃掏粪，男娃挑粪！"
周婉秋的脸瞬间惨白。她灰布褂子下的身子抖得像片落叶，手指死死绞着补丁边——地主家孙女掏粪，这是要当众羞辱。她从小连衣服都没洗过，现在要挖粪，看着臭哄哄的粪坑都快哭了。
我来。林知夏突然上前半步，"我成分比她好。老支书的独眼眯了眯：林知青觉悟高啊！眼光突然转向苏曼珠，那你俩一组！
粪窖的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林知夏刚舀起第一勺，苏曼珠就"哎呀"一声撞过来。粪勺翻倒，黄褐色的秽物泼了林知夏满裤腿。对不起嘛~苏曼珠的上海话黏糊糊的，"手滑啦！"啪！"
一坨湿粪突然糊在苏曼珠的列宁装上。赵大雷在粪堆后头咧嘴笑："哎妈呀！俺也手滑！气得苏曼珠想骂，但觉得理亏又憋了回去，只是翻了个白眼。
中午歇晌时，林知夏在溪边搓洗裤子。陈向阳不知何时蹲在下游，正用草根帮她钓走顺流而下的秽物。
林、林同志...山东汉子耳根通红，"俺跟老支书说了，调你去仓库记账...
对岸突然传来冷笑。顾沉舟站在老柳树下，军用水壶在指尖晃悠："陈向阳同志，你这是搞特殊化啊？"他拧开壶盖，里头飘出茉莉香片的气味，"要不要尝尝？家父从合肥寄来的。陈向阳瞧了顾沉舟一眼，为了不惹事又忍着不吭声。
林知夏突然想起怀表照片里，父亲和顾父中间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也是茉莉香片。为什么这些似乎有着关联。
傍晚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知青们冲回茅屋时，屋顶己经漏成筛子。周婉秋的铺位首当其冲，那本《新华字典》在雨帘里泡成了纸浆。
仓库！先去仓库！"老支书的蓑衣在闪电里翻飞。
林知夏刚摸到仓库门框，房梁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向阳猛地扑过来，蓑衣裹住她头顶的刹那，碗口粗的房梁砸在他背上。黑暗中，林知夏摸到一手温热的黏巾。
没、没事..."陈向阳的山东腔混着血腥气，俺背厚...
闪电劈亮的瞬间，她看见仓库角落的顾沉舟——他正把什么东西塞进苏曼珠手里，那金属反光像极了怀表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