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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磷火焚天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第三响，林知夏己经蹲在了粮库西墙的豁口处。夜露凝在斑驳的砖墙上，顺着裂缝蜿蜒而下，在月光里折射出银蛇般的冷光。她死死攥着那把黄铜钥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钥匙柄上"QL-70-16"的刻痕深深硌进掌心，像一条盘踞在心的毒蛇。
"十六号通风口......"她无声地默念着这个数字。父亲日记里反复出现的数字，如今就刻在这把钥匙上。夜风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林知夏的呼吸凝滞了。锁芯转动发出的"咔嗒"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惊起了墙头一只夜枭。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锁眼里残留的新鲜机油味——有人刚来过，而且很可能还在里面。
推开铁栅栏的刹那，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刺鼻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知夏下意识屏住呼吸，摸出裹着红布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束扫过潮湿的水泥地面，一长串新鲜的鞋印赫然入目——前掌外侧磨损严重，正是苏曼珠那双塑料凉鞋特有的痕迹。那个上海姑娘走路总爱踮着脚尖，像只随时准备起舞的猫。
墙角歪着三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褪色的红漆写着"磷化锌·剧毒"。其中一个桶盖半开，蓝色的粉末洒在地上，在光束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林知夏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粉末就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皮肤上立刻冒出细小的白点，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过。
"钢笔......"她突然想起苏曼珠藏在梳妆匣里的那支钢笔。陈向阳的钢笔从来只灌蓝黑墨水，可那支笔管里装的......
"轰！"
一声闷响从粮库深处炸开，震得墙灰簌簌首落。林知夏的手电筒滚在地上，红布散开，刺眼的白光正好照见通道尽头的人影——苏曼珠的孔雀蓝布拉吉在黑暗里泛着幽光，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背对通道，正将蓝色粉末倾倒在麻袋上。粉末接触麻袋的瞬间，"嗤"地腾起半尺高的蓝色火苗。
那火焰安静得诡异，没有烟雾，却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水果混着劣质香水。火光照亮了苏曼珠的侧脸，她嘴角噙着笑，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住手！"林知夏的喊声在通道里撞出层层回音。
苏曼珠猛地回头，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作甜腻的笑容："知夏姐也来帮忙呀？"她的小拇指绕着辫梢打转，另一只手却摸向腰间——那里别着的不是往常的绣花手帕，而是一把缠着褪色红绳的电工刀。刀柄上刻着"QL-70"，与钥匙上的编号如出一辙。
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深处传来。陈向阳的身影在拐角处浮现，煤油灯晃动的火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尊移动的雕像。他左手拎着灯，右手按在后腰的枪伤处。灯光照出他惨白的脸色，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进衣领。但更让林知夏心惊的是他腰间——那本粮库平面图插在皮带里，而原本夹图纸的位置，赫然别着一把檀木梳子。
"七零年三月，"陈向阳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就是用这种磷火，烧掉了十五万斤'粮食'的账目。"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渗出一丝血迹，显然伤势又恶化了。
苏曼珠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的小拇指还绞着辫梢，指节己经发白："你、你怎么......"
"哗啦！"
煤油灯突然砸在地上。火苗窜起的瞬间，林知夏看清了燃烧的麻袋里露出的东西——根本不是粮食。是十五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每套领口都别着一枚孔雀蓝纽扣。
火势蔓延得极快，蓝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陈向阳拽着林知夏往外冲时，她回头看见苏曼珠站在原地没动。孔雀蓝的裙摆被火舌吞没，那姑娘却突然笑了。她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子，轻轻抛进火海——正是装着孔雀蓝纽扣的那个。
盒盖弹开的刹那，林知夏看清了里面剩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一张1970年3月15日的《红旗日报》，角落里用红笔圈着的讣告格外刺眼："云岭粮库保卫科徐卫东同志，因公殉职"。报纸在火中卷曲的瞬间，她仿佛听见苏曼珠的笑声混在噼啪的燃烧声里，甜得发腻，也邪乎得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