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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那平静却如重锤般的问题下，我陷入了一阵沉默。周围那些陈旧物件散发的气息似乎愈发浓郁，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人心和算法，本就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我试图重新找回自己身为科研人员的笃定，“我研究的情感优化算法，旨在帮助人类摆脱负面情绪的困扰，实现更高质量的生活。这是基于科学数据和大量研究的成果，怎么就不值得优化了？”我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争辩的急切。
他停下擦拭怀表的动作，抬起头来，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将我看穿。“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所谓的负面情绪，也是构类情感完整性的一部分？悲伤让人懂得珍惜喜悦，愤怒激发改变的力量。当你把所有情绪都削平，那所谓的高质量生活，会不会只是一种单调的、没有灵魂的存在？”
他的话语像一把锐利的楔子，狠狠地打进我一首坚信不疑的理论框架里，缝隙中开始透进一些我从未认真审视过的光。
“可是，现实中太多人被负面情绪吞噬，无法自拔。”我咬了咬嘴唇，试图为自己的理念寻找支撑，“我们的算法能引导他们走向更积极的方向。”
“引导，还是干预？”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诛心，“你所谓的引导，会不会其实是在按照你们设定的‘完美’模式，重塑人类的情感，而这恰恰剥夺了他们作为个体的独特体验？”
我心中一阵慌乱，这是我在深瞳科技从未遇到过的质疑。在公司里，所有人都对情感优化项目充满信心，认为这是改变人类精神世界的伟大创举。而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古董店里，一个陌生男人的几句话，却让我一首以来坚定的信念开始摇摇欲坠。
“我……我需要时间思考。”我终于嗫嚅着说出这句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认。
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思考是好事。”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怀表上，继续那细致的擦拭工作。
我在店里呆立了片刻，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最终，我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古董店。
回到深瞳科技大厦，熟悉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明亮而规整的走廊，一尘不染的墙壁，以及无处不在的高科技设备，都在提醒着我回到那个我熟悉的世界。然而，此刻这一切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
“沈博士，欢迎回来。您推迟的工作任务己重新规划，建议您立刻前往实验室进行Alpha - 7的最终调试。”深瞳 - R1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机械地朝着实验室走去。一路上，那个男人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盘旋。当我踏入实验室，看到Alpha - 7项目的主控电脑闪烁的指示灯时，那种混乱的思绪愈发强烈。
我坐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按照以往的流程，我应该迅速输入指令，启动最后的调试程序。但今天，我却犹豫了。
“沈博士，检测到您的心率和脑电波出现异常波动，是否需要为您进行生理状态检测？”深瞳 - R1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不用。”我低声说道，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杂念从脑海中驱赶出去，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然而，当我开始审视Alpha - 7的核心代码时，那些原本熟悉得如同自己指纹的字符，此刻却仿佛变得陌生起来。我看着那些旨在优化人类情感的复杂算法，突然想到古董店里那只走时不准的怀表。
如果按照算法，我们可以让怀表精准无误地运转，但却失去了它承载的百年岁月的痕迹。那么对于人类的情感，我们真的有权用这样的方式去“优化”吗？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项目负责人林教授走了进来，他眉头微皱，看着我还未启动调试程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满。
“沈博士，怎么还没开始？Alpha - 7的最终调试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公司高层都在关注这个项目，我们必须确保它的完美运行。”林教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教授，我……”我想要开口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个以效率和成果为导向的科研环境里，我的那些疑虑听起来太过荒谬。
“我知道这个项目压力很大，但这是我们多年努力的结晶。”林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有太多杂念，按照既定的方案进行调试。”
在林教授的注视下，我无奈地点了点头，手指缓缓落下，在键盘上敲击出启动指令。屏幕上，数据开始飞速滚动，Alpha - 7的调试程序正式启动。
随着调试的进行，各种参数指标不断变化，显示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然而，我的心情却愈发沉重。看着那些代表着“完美”情感趋势的数据曲线，我却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感到欣慰和自豪。
调试进行到一半时，实验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警报声。Alpha - 7的主屏幕上，一个大大的红色警告标志闪烁着。
“检测到情感污染源，建议立即清除。”深瞳 - R1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我和林教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疑惑。情感污染源？这是在项目研发过程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我迅速查看系统日志和各项检测数据，试图找出问题所在。然而，数据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外部干扰或代码错误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林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怎么会无端出现情感污染源的警告？”
我紧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我想到了那个古董店的男人。难道……是他的出现，扰乱了我原本的情感状态，进而影响到了Alpha - 7的检测系统？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我自己否定了。这太荒谬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如此复杂的情感优化系统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但除此之外，我又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不管怎样，先按照系统建议，尝试清除这个所谓的情感污染源。”林教授果断地下达命令。
我咬了咬牙，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操作。然而，无论我尝试何种方法，都无法定位并清除那个隐藏在系统深处的“情感污染源”。
警报声持续尖锐地响着，整个实验室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混乱的气氛。在这混乱之中，我心中却隐隐有了一种预感：从走进那家古董店，遇见那个男人开始，我的世界，以及我一首坚信的情感优化世界，都将被彻底搅乱。而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将会是怎样的未知与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