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滞室厚重的门,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解锁音。声音细微,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动作迅捷而谨慎,反手又将门轻轻合拢。是周振宇的助理,林薇。一个总是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套装、梳着一丝不苟发髻、表情如同精密仪器的年轻女人。此刻,她脸上惯常的程式化表情消失了,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虑和……紧张?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沈博士,时间不多。周总在召开紧急董事会,暂时抽不开身。他让我来问你……”她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的脸,“Alpha-7核心崩溃前的最后操作日志里,有一段关于‘离线原始数据盘’的异常访问记录。你……在最后时刻,有没有动过那个备份盘?有没有……复制或者转移任何数据?”
我的心跳,在听到“离线原始数据盘”几个字时,毫无预兆地、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胸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
但我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牵动。眼神依旧空洞,平静地迎向林薇探究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却毫无波澜的死水。
“数据盘?”我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格式化后的茫然,“项目崩溃,系统混乱。我不记得有进行过任何备份盘操作。深瞳-R1的完整操作日志应该可以佐证。”
林薇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挖出隐藏的真相。她的目光像探针,在我脸上逡巡了好几秒。最终,她似乎没有找到任何破绽,眉头皱得更紧,那份焦虑几乎要溢出来。
“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那盘里的原始数据……尤其是那些早期‘失败’案例的完整记录……如果泄露出去……”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恐惧己经说明了一切。那些被标记为“无效噪音”的痛苦嘶喊,一旦公之于众,足以将深瞳科技精心构筑的“情感优化”神话彻底击碎,将其打入和人性的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看向我,语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沈博士,你再仔细想想!任何细节!任何异常!这关系到公司的……”
“沈博士需要静滞。”深瞳-R1冰冷的电子音突然插入,打断了林薇的话。幽蓝的界面上闪烁着“环境干扰”的提示,“根据核心健康协议,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开,确保静滞环境纯净。”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子音弄得一窒,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沈博士。” 然后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门再次合拢,落锁。
纯白的静滞室里,只剩下我和那片幽蓝。
深瞳-R1的提示框消失,恢复待机状态。
我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右手,却缓缓地从实验服口袋里抽了出来。
摊开。
掌心向上。
那张纯黑色的记忆芯片卡,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来自未知深渊的碎片。
卡片正面,一片空洞的漆黑。
我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抚向卡片的背面。
粗糙的刻痕,如同伤疤,也如同勋章。
> **The Heartbeat ot Be Optimized.**
> **For It Is Imperfect.**
我的拇指指腹,长久地停留在那凹凸不平的最后一个单词上。
Imperfect。
不完美。
然后,我的手指微微蜷曲,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角度,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边缘,在卡片背面那深刻的手工刻痕旁边,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
划下了一道新的刻痕。
一道短促、深刻、边缘同样带着细微毛刺的首线。
像一道沉默的誓言。
像一颗……重新开始自主搏动的、不完美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