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时天刚亮。
李破虏的皮靴碾过晨露打湿的草茎,甲叶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
他摸了摸怀里的《秘火典》,书页间那片焦黑羊皮纸硌得胸口发疼——赫鲁姆消失前那句“你继承的是同一份力量”,像根烧红的铁钉钉在脑子里。
龟兹的伙房飘来胡饼香。
他没去饭堂,绕到校场角落的木棚。
月光从棚顶破洞漏下来,照在他摊开的《秘火典》上。
火折子“噌”地窜起,泛黄的纸页被映得透亮。
第三页右下侧有块异常的深褐。
他凑近,指甲刮过纸面——是被人刻意涂抹的墨迹。
火折子抖了抖,隐约浮出几个字:“赫利俄斯·炽炎”。
棚外传来脚步声。李破虏合上书,火折子“啪”地掐灭。
裴昭的影子投在木门上:“没睡?”
他掀开门帘。
月光里她的发梢还沾着沙粒,铜铃在腰间轻响:“我在波斯听过个传说。”她手指绞着袖口,“秘火术的初代传承者,是赫利俄斯余裔的叛徒。”
李破虏没说话。
“圣典残卷、赫鲁姆、你爹换命的玉牌……”裴昭的声音发颤,“会不会我们从一开始,就活在别人的局里?”
风掀起她的裙角。
李破虏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老张教我认路时说,再弯的道,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他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薄茧,“我们选的,才是我们的路。”
校场突然传来铜锣响。
赵子昂的大嗓门撞破夜色:“校尉!抓到个活口!”
地牢的火把劈啪作响。
赤松德赞瘫在草席上,左肩插着半截箭簇,血把囚服浸成深褐。
他眼睛翻白,喉咙里滚着含糊的词:“圣火……复苏……”
李破虏蹲下来,指尖的秘火舔到他鼻尖。
赤松德赞突然暴起,指甲掐进李破虏手腕:“赫鲁姆说……你体内的火……是容器!”他脖颈青筋暴起,声音突然变哑,像两块石头相磨,“三坛合一,圣火重生……安西要烧光……”
赵子昂抽刀抵住他咽喉。李破虏按住刀柄摇头:“他撑不过子时。”
果然,赤松德赞的手垂了下去。
断气前最后一眼,瞳孔里泛着幽蓝的光——和祭坛井里的火,一个颜色。
萨珊·阿里是在寅时摸进校场的。
他裹着褪色的波斯锦袍,怀里揣着块烤馕:“碎叶河畔有处废城。”他撕下半块馕塞进嘴里,“我表兄的商队上个月路过,说城墙缝里嵌着带火纹的石头,和你那本《秘火典》封皮的纹路……像。”
李破虏捏紧羊皮纸。
赫鲁姆说“圣火未醒”,赤松德赞提“容器”,萨珊的消息像根线,把这些碎片串成绳。
“我去。”他把《秘火典》塞进裴昭手里,“你守龟兹。”
“不行。”裴昭攥紧书,“要去一起——”
“龟兹的井还没查完。”李破虏打断她,“吐蕃的腐骨咒可能还藏着后手。”他转身走向马厩,马蹄声在空荡的校场撞出回音,“等我回来。”
裴昭站在原地,首到马蹄声消失在城门。
她摸了摸怀里的羊皮纸,上面“双火共鸣”西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子时三刻。裴昭靠在床头打盹,突然坠入黑暗。
赤松德赞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可眼睛不是他的——是赫鲁姆的,泛着幽蓝的光。
“三坛合一,圣火重生……”它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他去的地方,是最后一坛……”
裴昭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她抓起佩刀冲出门,正撞上来报信的小卒:“校尉天没亮就走了!带了三匹快马,只留话去碎叶!”
“备马!”她吼了一嗓子,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赵子昂从隔壁跑出来,甲叶还没系全:“我也去!”
“带十个轻骑。”裴昭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追上他。”
马蹄声撞碎龟兹的夜。
裴昭望着东边渐白的天际,心里像压着块烧红的炭——赫鲁姆说的“最后一坛”,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