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洒进厢房,虞容歌睁开酸涩的双眼。昨夜她辗转难眠,母亲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如同锋利的碎片,一遍遍划着她的心。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老嬷嬷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
"小姐醒了?"嬷嬷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夫人今早平静多了,正在后院赏花。"
虞容歌立刻坐起身:"我能去见见她吗?"
"当然。"嬷嬷递给她一条面巾,"只是...小姐莫要再问那些往事。夫人受不得刺激。"
简单梳洗后,虞容歌来到后院。母亲正坐在一株海棠树下,安静地望着远处出神。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侧影美得令人心碎。
"娘亲。"虞容歌轻唤一声,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画面。
母亲转过头,眼神比昨日清明许多:"容歌,来,坐这儿。"
虞容歌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坐下。近看才发现,母亲眼下有着深深的青影,唇角也有几道细纹,但依然能看出曾经是个绝色美人。
"你长得真像他..."母亲轻抚她的脸颊,眼神却透过她看向远方。
"像谁?"虞容歌屏住呼吸。
母亲的手突然僵住,眼中的迷雾又聚拢起来:"不...不像他...你不能像他..."
"娘亲,谁是'他'?"虞容歌急切地抓住母亲的手,"是父亲吗?还是...别人?"
"你父亲..."母亲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曾经那么爱我...后来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晚...他就在隔壁房间...听着...却不敢进来..."
虞容歌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她想起父亲每次看她时,眼中那抹复杂的情绪——是爱?是恨?还是深深的耻辱?
"娘亲,是谁...伤害了您?"她声音颤抖。
母亲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她紧紧抓住虞容歌的手腕:"不能说...永远不能说...他会杀了你...就像他杀了那些知道的人..."
"夫人!"老嬷嬷匆匆赶来,"该喝药了。"
母亲松开手,眼神又变得涣散。虞容歌帮嬷嬷扶母亲回房,看着母亲服下那碗黑糊糊的汤药,很快沉沉睡去。
"小姐,您该回府了。"嬷嬷低声说,"若被相爷知道您私自前来..."
"嬷嬷,请您告诉我真相,"虞容歌不肯放弃,"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嬷嬷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药碗差点跌落:"小姐慎言!这话若传出去,整个虞家都会有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虞容歌心头一震,"那人权势竟如此之大?"
嬷嬷紧抿着嘴唇,眼神惊恐地扫视西周,仿佛空气中藏着无形的耳朵:"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小姐也最好忘记今天的事。相爷对您百般宠爱,您就是虞家的嫡小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离开梅岭庄子时,虞容歌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她骑在马上,脑海中不断回放母亲那些破碎的话语。如果她真的是某个权贵侵犯母亲所生...那么父亲这些年的"宠爱"又算什么?是对耻辱的掩饰?还是对无力保护妻子的愧疚?
回府的路似乎比去时短了许多。虞容歌刚换回女装,春桃就急匆匆跑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奴婢只说您身子不适在休息。"
"父亲找我?"虞容歌心头一紧。
"是啊,说是沈将军府上的公子前来拜访,特意要向您道谢呢!"
虞容歌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沈砚?他来相府做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老爷让您一回来就去前厅。"
虞容歌的手微微发抖。沈砚若是见到她女装的模样,必定会认出她就是那日的"容玉"。这可如何是好?
别无选择,她只得整理好衣裙,硬着头皮向前厅走去。远远就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和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声音...毫无疑问是沈砚。
她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厅内,父亲正与一位身着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对坐饮茶。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
沈砚看上去比山神庙那日精神多了,伤口应该己经痊愈。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坚毅,一身贵气浑然天成。当他的目光落在虞容歌脸上时,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睁大,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
"容歌,来。"虞丞相笑着招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位是沈将军的公子沈砚,特意来向你道谢的。"
虞容歌强自镇定,行了一礼:"沈公子。"
沈砚迅速恢复常态,起身还礼:"虞小姐。前日在下遇险,多亏令兄容玉公子出手相救。今日特来相府道谢,却得知容公子外出未归。相爷说容公子是小姐的堂兄,故而..."
虞容歌暗暗松了口气。父亲替她圆了谎,看来没有起疑。
"堂兄确实提起过此事。"她顺着话头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沈公子不必挂怀。"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微微上扬:"对容公子是举手之劳,对在下却是救命之恩。不知容公子何时回府?沈某想当面致谢。"
"堂兄行踪不定,归期难料。"虞容歌垂下眼帘,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我会转达沈公子的谢意。"
虞丞相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沈公子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己是昭武校尉,将来必成大器。"
"相爷过奖。"沈砚谦虚道,"晚辈不过是托祖上余荫。"
"不必过谦。你父亲与我虽政见不同,但我一向敬重沈家将门风骨。"虞丞相话锋一转,"对了,关于兵部军械失踪案,查得如何了?"
虞容歌心头一跳。父亲怎会知道沈砚在查此案?沈砚明明说是"奉皇命暗中调查"。
沈砚面色不变:"相爷消息灵通。此案尚在调查中,晚辈不便多言。"
"哈哈哈,好个谨慎的年轻人。"虞丞相大笑,"罢了,朝堂之事不在今日谈论之列。容歌,你陪沈公子到园中走走。年轻人该多交交朋友。"
虞容歌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应下。沈砚彬彬有礼地拱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前厅。
相府花园曲径通幽,假山流水点缀其间。虞容歌带着沈砚走到一处僻静的凉亭,确认西周无人后,沈砚突然转身,眼中闪着促狭的光:
"容'公子',别来无恙?"
虞容歌脸颊发烫:"你...早就认出来了?"
"从你走进前厅那一刻。"沈砚轻笑,"虽然换了女装,但你的眼睛和声音...我不会认错。"
"那你为何..."
"为何不揭穿你?"沈砚靠在亭柱上,"我猜你女扮男装出府必有缘由。况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虞家的情况...我略知一二。"
虞容歌心头一震:"你...知道什么?"
沈砚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那日他送给"容玉"的信物:"这个,还是给你保管。若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
虞容歌接过玉佩,发现背面多了一行小字:"沈府后巷,东侧小门,敲三停一。"
"你..."她抬头,对上沈砚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知道我的身世?"
沈砚神色凝重起来:"不确定,但有猜测。十七年前...朝中发生过几起类似的事。家父曾暗中调查,却被迫中止。"他压低声音,"那人权势太大,连皇上都..."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脚步声。林姨娘带着两个丫鬟正向凉亭走来。
"改日再谈。"沈砚迅速恢复常态,声音提高,"还请容小姐代我向令兄转达谢意。"
林姨娘走近凉亭,笑吟吟地行了一礼:"沈公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老爷命我准备了茶点,请公子移步花厅。"
沈砚礼貌还礼:"多谢夫人美意。"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虞容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心,我还会找你。
林姨娘目送沈砚离去,转身对虞容歌笑道:"容歌与沈公子聊得可好?"
"尚可。"虞容歌冷淡回应,准备离开。
林姨娘却拦住她:"容歌近日似乎很忙啊,总不见人影。"她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美。相爷疼你,可那位大人...却未必容得下有人窥探他的秘密。"
虞容歌浑身发冷:"姨娘此话何意?"
"没什么。"林姨娘轻抚发髻,"只是提醒你,为了虞家上下好,有些事情...最好永远成为秘密。"说完,她款款离去,留下虞容歌一人在凉亭中,手中紧握着那枚玉佩。
当晚,虞容歌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父亲书房外,想寻找更多线索。刚推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这么晚了,在找什么?"
虞容歌转身,看到父亲站在走廊阴影处,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显得格外苍老。
"我...我睡不着,想找本书看。"她强作镇定。
父亲走近,伸手轻抚她的头发,眼神复杂难辨:"你长得真像她...尤其是这双眼睛。"他的手微微发抖,"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父亲?"虞容歌不解其意。
虞丞相突然收回手,表情恢复平静:"去睡吧。明日沈将军设宴,我们都要出席。"
回到房中,虞容歌从枕下摸出沈砚给的玉佩,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那行小字仿佛是她唯一的希望。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入口处,而这个秘密,可能会颠覆她所认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