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寅时三刻,京城迎来了今冬第一场大雪。那雪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渐渐密如筛糠,最后竟如搓绵扯絮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不过一夜功夫,便将北静王府的琉璃瓦上积了足有三寸厚的雪层,飞檐上的嘲风脊兽都披了层银装,远远望去好似玉雕一般。五更时分雪住云收,晨光熹微中,积雪映着朝阳,竟似千万颗明珠堆砌而成,璀璨夺目得叫人睁不开眼。
黛玉寅卯时分便醒了。这些日子因着身子渐重,她总睡不安稳。此刻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更添了几分清醒。她轻轻翻了个身,锦被滑落间露出己经八个月身孕的腹部,高高隆起如抱了个绣球。紫鹃在外间听见动静,忙披衣进来,手里还端着盏琉璃灯。
"王妃怎么醒得这样早?"紫鹃将灯放在床头的紫檀小几上,又去拨弄熏笼里的银炭,"今儿个腊八,王爷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会儿的。"
黛玉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外头可是下雪了?我听着声音不像寻常风声。"
"可不是!"雪雁端着铜盆进来,笑着接话,"奴婢起夜时见地上己经积了半尺厚的雪,那鹅毛大的雪片子还在往下落呢。王爷寅时就被宫里来人叫走了,临走时特意嘱咐说今儿天寒,不许王妃早起。"
黛玉闻言,唇角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她伸手抚上隆起的腹部,那里正传来一阵轻微的胎动。自从嫁给水溶,她才知道原来夫妻之间可以这般恩爱体贴。那个在外人面前威严持重的北静王,在她这里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扶我去窗前看看。"黛玉说着就要起身。紫鹃忙取了件银狐毛镶边的杏色锦袄给她披上,又唤小丫头拿来熏暖的绣鞋。雪雁则快步走到雕花窗棂前,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
一阵清冽寒气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松枝与梅花的冷香。黛玉不禁轻咳两声,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结成霜。她裹紧锦袄走到窗前,只见院中几株老梅正开得热闹,红艳艳的花朵顶着白雪,越发显得精神。远处假山上的亭台楼阁都裹了素装,倒映在未结冰的湖面上,竟似天上宫阙一般。
"王妃当心着凉。"晴雯抱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匆匆进来,不由分说就给黛玉披上,又塞过来一个鎏金珐琅手炉,"王爷昨儿还特意嘱咐,说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千万不能让王妃受了寒气。这手炉里添的是上好的红罗炭,最是耐烧。"
黛玉捧着暖融融的手炉,正要说话,忽见院中一道熟悉身影踏雪而来。那人身着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石青色鹤氅,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不是水溶又是谁?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捧着几个锦盒,想是从宫里带回的赏赐。
水溶抬头见黛玉站在窗前,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不由分说便将窗子掩上:"我的祖宗,这般天气也敢开窗?若是着了凉可怎么是好?"语气虽急,手上动作却轻柔至极。他解下鹤氅交给丫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鎏金手炉塞进黛玉手中。那手炉外罩着藕荷色云纹锦套,正是黛玉素日最爱用的。
黛玉抿嘴一笑,眼波流转:"王爷也太紧张了,我哪有这般娇弱。在家时下雪天还常与姐妹们踏雪寻梅呢。"话虽如此,她还是乖顺地任由水溶为自己系紧斗篷带子。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踢了一下,她轻"啊"一声,抓住水溶的手按在肚皮上:"王爷摸摸,这孩子今日格外活泼,想是知道父亲来了。"
水溶感受着手心下有力的胎动,眼中满是惊喜。作为穿越而来的现代医学博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月份胎动的意义。他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黛玉腹部,认真聆听片刻,抬头笑道:"心跳强健有力,是个健康的小家伙。方才在宫里,皇上还问起王妃的身子,特意赏了血燕和长白山老参。"
说着,他示意小厮将锦盒呈上。打开来看,第一个盒子里是上等的血燕盏,色泽鲜红如鸽血;第二个盒子里是两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须发俱全,形如人状;第三个盒子里竟是一套精致的白玉娃娃,雕工细腻,栩栩如生。
"这是太后赏的。"水溶拿起一个玉娃娃给黛玉看,"说是给未来世子玩的。"
黛玉接过玉娃娃,只见那娃娃眉开眼笑,憨态可掬,忍不住也笑了:"太后娘娘太费心了。只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男女都好。"水溶扶她到暖炕上坐下,亲手为她斟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正说着,外头传话说早膳己经备好。水溶亲自扶着黛玉来到花厅,只见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粥点小菜。正中一个青花瓷瓮里盛着腊八粥,米粒晶莹,里面掺着红枣、莲子、桂圆等八样干果,香气扑鼻。
"这粥是按太医给的方子熬的。"水溶一边给黛玉盛粥一边解释,"去了些性寒的材料,添了几味温补的药材,最是养人。"
黛玉尝了一口,果然香甜适口,又不腻人。她见水溶面容有些疲倦,知道他昨夜批阅公文到三更,今早又赶着进宫,便夹了个虾饺放在他碟中:"王爷也多吃些。"
用过早膳,水溶照例为黛玉诊脉。这些日子来,他己经将现代医学知识与中医诊脉相结合,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诊断方法。他的手指轻轻搭在黛玉纤细的手腕上,眉头微蹙,专注地感受着脉搏的跳动。那三寸关脉处,滑脉如珠走盘,正是母子安康之象。
片刻后,他舒展眉头:"脉象平稳,只是有些气血不足。我让厨房熬些红枣枸杞汤来,再配上几味温和的补药。"说着,他取来纸笔,写了个方子交给紫鹃,"按这个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午饭后服用。"
黛玉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忽然道:"这样好的雪景,不邀姐妹们来赏,实在可惜。"她转头看向水溶,眼中带着期待,"王爷,不如下帖子请宝姐姐她们过来?咱们在暖阁设个小宴,联诗作对,岂不快活?"
水溶略一思索:"你如今身子重了,见客会不会太劳累?太医说过,这最后两个月最是要紧。"
"有紫鹃、晴雯和雪雁她们照应着,不妨事的。"黛玉笑道,纤纤玉指轻抚腹部,"再说宝姐姐最是体贴,定不会让我劳累。自打有孕以来,整日闷在屋里,骨头都要生锈了。"
水溶见她兴致颇高,不忍拒绝,便吩咐人去准备请帖。他特意交代管家:"去接荣国府的人时多备几顶暖轿,轿子里要铺好狐皮褥子,路上千万要当心。"
午后未时三刻,去接荣国府众人的轿子陆续到了。宝钗最先到来,穿着一件淡紫色织锦斗篷,发间一支金累丝蝴蝶簪,端庄中透着几分喜气。她一进门就握住黛玉的手:"这样大雪的天,妹妹怎么想起邀我们来?"语气里满是关切,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黛玉隆起的腹部。
黛玉笑着拉她坐下:"在屋里闷得慌,想着和姐妹们说说话解闷。"她示意紫鹃取来一个锦盒,"这是前日内务府送来的血燕,特意给姐姐留了一份。听说姐姐近来气色不佳,这个最是养人。"
宝钗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她看着黛玉红润的面色,轻声道:"妹妹气色真好,王爷照顾得周到。我听说他每日亲自为妹妹诊脉,连药方都要过目,这般体贴,实在难得。"
黛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着对宝钗说到:"等宝姐姐几个月后嫁过来,让王爷也像这样好好伺候你。咱们姐妹在一处,岂不更好?"
宝钗顿时羞红了脸,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一阵笑语喧哗。湘云、探春、惜春、迎春和宝玉等人也到了。湘云一进门就嚷嚷:"林姐姐,你这王府的雪景比咱们大观园还好看!"她脱了斗篷,露出一身大红撒花袄儿,衬得那张苹果似的小脸越发娇艳。
宝玉最后一个进来,神色有些拘谨。自黛玉出嫁后,他还是第二次来王府。见到黛玉挺着肚子端坐在暖炕上,他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给王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