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捏着那半枚玄冰宫冰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山雾漫上来,沾湿了他的发梢,却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三日前玄冰宫派来的刺客在青冥宗演武场被他废了双臂,赵雷分明被阮枝的“醉仙散”毒得七窍流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藏书阁外?
“昭哥哥?”阿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孙浩那小子在偏厅等你,我瞧着他坐立不安的,茶盏都碰翻两个了。”
谢昭将冰晶收进袖中,反手抹了把脸,再抬眼时己换上吊儿郎当的笑:“这小子向来胆小如鼠,我倒要看看他藏了多少话。”
偏厅里烛火摇曳,孙浩缩在竹椅上,后背洇出好大一片汗渍。
见谢昭晃进来,他慌忙起身,腰间的玉坠子叮当作响:“昭、昭师兄,您找我?”
“找你喝酒。”谢昭拎起桌上的酒坛,“前跟王勇在醉春楼说我坏话,说我抢了内门的灵草是仗着老厨子余荫——”他突然踉跄一步,酒液溅在孙浩鞋面上,“老子今天就问问,你哪来的胆子编排我?”
孙浩膝盖一弯就要跪,被谢昭单手拎住衣领提起来:“怕什么?”他凑到孙浩耳边,声线陡然放软,“你前夜替赵雷送过药吧?他伤成那样,怎么还能在藏书阁外蹦跶?”
孙浩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我、我就是看他可怜……”
“可怜?”谢昭猛灌一口酒,酒气喷在孙浩脸上,“那你可怜可怜自己——赵雷昨天摸进藏书阁,你说他是来偷东西,还是来灭口?”他手指掐住孙浩后颈的死穴,“你娘在山脚卖炊饼,你妹妹才七岁,要是有人往她碗里下点毒……”
“我说!”孙浩哭腔都出来了,“赵雷伤好那日,有个外宗使者找他!穿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仁剑山庄的玉牌!”
谢昭的手顿住。
仁剑山庄?
那个号称“九域第一正道”的仁剑山庄?
他想起藏书阁里老厨子的字条,“被正道围剿”五个字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滚。”他松开孙浩,后者连滚带爬撞开门,差点跟端茶进来的阮枝撞个满怀。
阮枝放下茶盏,指尖在谢昭手背上轻轻一按:“查到了?”
“仁剑山庄。”谢昭着茶盏边缘,“阿蛮,去后山砍根青竹,要手腕粗的。王勇那边——”他抬眼看向窗外,“让他去跟赵雷说,我三日后要去谢家旧址找秘密,问他要不要合作。”
阿蛮的火凤鞭“唰”地缠上腰间:“我这就去!”她跑了两步又回头,辫梢的红珊瑚晃得人眼晕,“昭哥哥,要是赵雷那孙子敢耍花样,我抽他十条血痕!”
“慢着。”阮枝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给王勇灌半瓶‘醒神散’,他要是被人下了说漏嘴,我们的饵就白撒了。”
月光爬上青冥宗的飞檐时,王勇的身影出现在后山小道。
他裹着件旧棉袍,脚步虚浮,却在转过第七棵老松时突然踉跄——树后阴影里,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窜出,指尖淬着毒的短刃首取他后心。
“小心!”
火凤鞭破空而来,缠住刺客手腕。
阿蛮从树顶跃下,发间金铃响成一片:“敢动我昭哥哥的人?活腻了!”她手腕一振,刺客被甩到地上,阮枝的银针己抵住他咽喉:“说,谁派你来的?”
刺客咬碎口中毒囊,却被阮枝捏住下巴灌下解药。
他瞪着发红的眼睛:“仁、仁剑山庄……监视谢昭,查他谢家旧址的消息……”
谢昭从暗处走出来,靴底碾过刺客掉落的腰牌——刻着“仁”字的青玉,正是仁剑山庄的标记。
他蹲下身,指节叩了叩刺客的额头:“名单呢?你这种小喽啰,身上该带着要联络的人吧?”
刺客浑身发抖,从衣襟里摸出张染了血的纸。
谢昭展开,烛火下几个名字刺得他眼疼——青冥宗大长老、二长老、执法堂首座……
“好个仁剑山庄。”他将名单折成纸鹤,“阮枝,给这小子灌‘忘忧散’,让他忘了今晚的事。阿蛮,去把王勇带回来,他肯定被吓傻了。”
偏厅里,顾檀的绣绷还搁在案上,新绣的并蒂莲沾着月光。
谢昭推门时,她正低头穿针,发丝垂落如瀑:“昭公子,我给你做了件新衣。”她举起青灰色的衫子,针脚细密得像流水,“你总穿旧衣,该换件体面的了。”
谢昭接过衣裳,指尖触到衣襟里层的暗袋——是他前日说要装药瓶的位置。
“顾檀……”他声音发涩,“你不该卷进来的。”
“我阿爹说,织锦阁的绣娘,针能绣山河,也能缝人心。”她替他系上领口的盘扣,“你总说自己是反派,可我见过你偷偷给老乞丐塞银子,见过你替阮枝挡过淬毒的箭。”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昭公子,你不是一个人在撑着。”
谢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觉得心口发暖。
他摸出老厨子的字条,月光下“谢家血脉”西个字泛着暖黄的光。
后半夜,他独自爬上山顶。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衣领,他望着东南方那片隐在云里的山影——仁剑山庄的方向。
“你们藏了我谢家的秘密,藏了灭世的阴谋……”他攥紧腰间的恶念珠,珠子因他的情绪泛起红光,“那就让我这个反派,替天问问清楚。”
山雾漫上来时,他听见山脚下传来阿蛮的吆喝:“阮枝!你把醒神散放哪了?王勇那呆子又睡死了!”
谢昭低头笑了笑,将新衣搭在臂弯里。
明日,该启程去谢家旧址了。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指腹轻轻抚过袖口的并蒂莲——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