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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的杂役房飘着草药苦香，阮枝的手指刚按上谢昭左肩的伤口，他便倒抽一口冷气——不是疼，是那处被短刃划开的皮肉正随着心跳抽痛，像根烧红的针在骨缝里搅。
阿蛮的短刀"当啷"砸在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两跳："幽冥的刺杀名单里有裴窈她爹？
那小冰块知道了不得掀了玄冰宫？"
谢昭扯下染血的外衣，露出精瘦胸膛上狰狞的旧疤。
阮枝捧着药碗的手在抖，药汁溅在他锁骨上，凉得他皱眉："昭哥，你总说猫抓的，可猫爪能划这么深？"他没接话，目光落在阿蛮展开的羊皮卷上——灵脉图边缘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标记，"青冥宗内鬼"五个字被圈了又圈，圈角还滴着暗红，不知是血还是墨。
"去把苏娆和张三叫来。"他突然说，声音压得很低，像石子沉进深潭。
阮枝的药杵"咔"地断在石臼里，阿蛮的短刀己经插回腰间："我这就去后山水榭，那女人总爱蹲在桃树上吃蜜饯。"
窗外的雾散得极快，不过半柱香工夫，苏娆的笑声便裹着桃花香撞进房门。
她倚在门框上，红衣衬得唇色更艳，指尖转着柄淬毒的柳叶刀："谢小公子这是要组帮派？"话音未落，张三喘着粗气冲进来，腰间的柴刀还沾着晨露——他刚在厨房劈完早柴，发梢还滴着汗。
"关窗。"谢昭摸出怀里的羊皮卷，在桌上摊平，"幽冥的人渗透青冥宗十年了，首座长老房里的玄铁箱是他们的密库，张长老每月十五子时去后山埋信筒。"他指腹划过刺杀名单上"裴玄"二字，"裴窈的父亲是下一个目标，而他们真正的目的..."他抓起发烫的寒玉髓，冰莲纹里的小字在晨光中忽明忽暗，"覆九域。"
苏娆的柳叶刀"叮"地戳进桌面，桃花瓣被刀风卷得乱飞："你要当众揭穿？
不怕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张三的喉结动了动，柴刀在掌心攥出红印："昭哥，上回你说内门偷灵草，他们还往你饭里下泻药呢。"阮枝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药粉蹭得他发痒："可若是不揭穿，会有更多人...像李叔那样。"
李叔是前院扫落叶的老杂役，上月被发现在井里溺死，喉咙里塞着半块带血的幽冥令。
谢昭盯着阮枝发红的眼尾，想起那夜他翻李叔的破木箱，在铺盖底下摸到半块碎玉——和他颈间的恶念珠同料。
原来从那时起，幽冥的网就己经罩下来了。
"辰时三刻，演武场。"他扯过阮枝递来的青布衫套上，伤口被布料擦得生疼，"我要让全宗的人看看，他们拜的菩萨座下，藏着多少吃人的鬼。"
演武场的日晷刚指向"辰"，谢昭的声音便撞碎了晨雾。
他站在演武台最高处，羊皮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幽冥"两个血字："各位师兄师姐，你们以为内门弟子总说外门杂役偷灵草，其实是有人把灵草喂了幽冥的恶犬！"
底下炸开一片喧哗。
有内门弟子拍着桌子骂"疯狗乱吠"，外门杂役交头接耳，连巡山队的刀都出鞘了。
谢昭望着人群里几个藏头露尾的身影——昨日地道里那黑斗篷的右耳缺了块，此刻正混在首座亲传弟子堆里，指尖掐着半枚青铜鬼面。
"证据呢？"黑斗篷突然拔高声音，右耳的缺口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空口白牙说幽冥，当我们是三岁小儿？"
谢昭笑了，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
那是昨夜他翻遍地道暗格找到的，三十枚刻着鬼面的青铜令，还有半封没写完的信："七月十五，青冥宗灵脉枯竭，九域震动之日，便是幽冥覆天之时——这是你们堂主的亲笔，要我念给大家听听？"
人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黑斗篷的脸瞬间煞白，突然抽出腰间佩剑："他妖言惑众！
杀了他！"有几个弟子跟着起哄，刀剑相撞的脆响里，一道清冷女声穿透喧嚣："且慢。"
裴窈从人群后走出来，月白玄冰宫裙裾沾着晨露，腕间银铃轻响。
她举起半卷染血的素绢，上面的墨痕被血浸透，却仍能辨出"青冥宗内应名单"几个字："这是我在玄冰宫密道里找到的，与谢昭手中的青铜令同印。"她望向黑斗篷，唇角勾起抹冷笑，"缺耳堂主，你左腕的鬼面刺青，可要我帮你揭了？"
黑斗篷的手剧烈发抖，佩剑"当啷"落地。
首座长老猛地站起来，胡须都在颤："反了！
反了！"掌门的玉扳指重重敲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立刻封锁宗门！
所有弟子去演武场集合！"
谢昭退到台边，望着混乱的人群。
恶念珠在颈间发烫，那些震惊、愤怒、恐惧的情绪像潮水般涌进来，逆天道经自动运转，他突然有些恍惚——从前他总觉得，当反派就是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可此刻站在这里，听着台下杂役们喊"谢昭说得对"，内门弟子攥紧了拳头要抓内鬼，他忽然明白，所谓"大奸雄"，或许也能是撕开黑幕的那把刀。
暮色漫上青冥宗飞檐时，谢昭独自坐在观星峰顶。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衣领，他望着脚下灯火渐起的宗门，手里攥着寒玉髓——冰莲纹里的小字更清晰了，"幽冥，覆九域"六个字像火在烧。
"昭哥。"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娆的软底绣鞋碾过松针，是张三的粗布靴踩断了枯枝。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望着天边最后一线残阳，轻声道："该准备了。"
山脚下，幽冥密窟的地道里，黑斗篷捂着流血的右耳，将最后半封密信塞进信筒。
信纸上的血珠落在"谢昭"二字上，晕开一片狰狞："青冥宗事泄，速调血卫。"
而观星峰顶，谢昭摸了摸腰间的恶念珠，它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躲在阴影里的鬼，都见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