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谢昭的靴底在青石板阶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阮枝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掌心——这小丫头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此刻却咬着唇硬撑,指节因用力泛白。
裴窈的冰魄悬浮在三人前方,冷光像把薄刃劈开黑暗,照出地道西壁斑驳的水痕,还有头顶垂落的蛛丝,沾着不知多少年的尘。
"慢。"谢昭突然顿住脚步。
他的后颈泛起凉意——方才经过第三道转角时,墙缝里的青苔被蹭掉了一块,新鲜的绿在暗处泛着湿意。
阮枝立刻松开手,从药囊里摸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沿着墙面轻轻划过。
针尖触及青苔边缘时,突然腾起一缕淡紫的烟。"是蚀骨粉。"她声音发颤,"用蛇涎和毒藤汁调的,沾到皮肤就会烂成脓。"
裴窈的冰魄骤然凝出寒霜,在三人周身裹了层薄冰。"玄冰宫的'寒蝉甲'能挡半炷香。"她侧头瞥向谢昭,眉尾微挑,"你早料到地道有机关?"
谢昭摸了摸心口发烫的恶念珠。
方才在演武场,执事喊出"暗夜大人要活的"时,这串珠子就开始发烫——系统提示里,"暗夜"二字正泛着猩红的光。"老厨子临终前塞给我的残玉,是天机阁的标记。"他指尖着井壁凹痕里的残玉,喉结动了动,"我娘当年在天机阁管的,就是天下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阮枝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上个月谢昭醉后说的胡话,说他小时候躲在衣柜里,看见穿青衫的"大侠"砍断他爹的胳膊,血溅在她娘的算卦幡上,红得像要烧起来。
此刻地道里的霉味突然变浓,她吸了吸鼻子,发现是谢昭腰间的短刀在震——那是老厨子用废铁打的,刀鞘上还留着油星子。
"到了。"裴窈的冰魄突然照亮前方。
石门就立在地道尽头,青灰色的石面上爬满暗纹,像蛇又像咒。
阮枝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石纹——那些纹路里渗着极淡的腥气,是她熟悉的蛊虫分泌物。"这是'千蛛锁魂阵'。"她伸手按住石门,指尖在石纹间游走,"我爹说过,南疆蛊师会用活蛛的毒液刻阵,解阵要...要以毒攻毒。"
谢昭的手掌按在她后颈。
他能感觉到小丫头的皮肤在发烫——阮枝最怕虫子,可此刻她的指尖稳得像根针。"需要什么?"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停在她发间的蝶。
"我的百毒囊。"阮枝从腰间解下绣着蝴蝶的锦囊,取出个拇指大的陶瓶,"里面有金蚕蛊的涎,能溶了这些蛛毒。"她拧开瓶盖,瓶口立刻爬出只指甲盖大的金虫,在石纹上缓缓爬动。
金虫经过的地方,石纹滋滋冒着黄烟,露出底下新刻的小字:"天机不可泄,泄者剜其目。"
裴窈的冰魄"咔"地裂了道细纹。"是我爹的手书。"她突然攥紧谢昭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玄冰宫的长老令,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刻这种字。
三年前...我娘就是这样失踪的。"
谢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方才执事腰间的玉佩——玄冰宫的冰晶纹里,确实嵌着半只金蚕。"退开。"他拽着两人往后退了三步,短刀"噌"地出鞘。
刀光掠过石门时,金虫突然爆成一团金粉,石门"轰"地裂开条缝,霉尘像雾似的涌出来。
密室比谢昭想象的小。
正中央摆着张红木书桌,桌角雕着吞书的饕餮,书案上堆着十几本线装书,封皮上的灰尘厚得能写字。
阮枝的帕子刚碰到书脊,灰尘就簌簌往下掉,露出三个褪色的字:"暗夜录"。
谢昭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恶念珠烫得他心口发疼,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SS级反派资源《逆天道经》,是否触发掠夺任务?】他没理,伸手抓起最上面那本,书页泛黄,墨迹却新鲜得像刚干——最后一页夹着张人皮,上面用血写着:"逆天道经,修者需断七情,绝六欲,越遭人唾弃,功力越盛。"
"昭哥哥!"阮枝突然拽他衣袖。
她的银针正戳在书桌暗格里,戳出团暗红色的东西——是块带血的碎玉,和谢昭怀里的残玉严丝合缝。"这是..."他的声音哑了,碎玉上的纹路,和他爹当年挂在腰间的"天机令"一模一样。
地道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裴窈瞬间把两人拽到书桌底下,冰魄的光也灭了。
谢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阮枝的药囊蹭着他手臂,里面的避毒丹硌得慌——这小丫头总把好东西藏最里面,方才塞给他的三颗,肯定是她自己攒了半年的。
"人呢?"
"那小子带着两个女娃进了枯井,不可能凭空消失。"
刀鞘磕在石阶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谢昭看见两双黑靴停在密室门口,靴底沾着和执事一样的松针泥。"找那本《逆天道经》。"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暗夜大人说了,谁要是让它落在正道手里..."他没说完,刀光突然劈向书桌——谢昭的短刀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来,"当"的一声,火星溅在阮枝脸上。
"在这儿!"
阮枝突然捂住谢昭的嘴。
她的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掌心全是汗。
谢昭这才发现,书桌暗格里的碎玉在发烫,把他的手都焐红了。
黑衣人翻书的声音越来越急,有本书"啪"地掉在地上,封皮正好朝上——是《玄冰宫密辛》,第一页贴着张画像,画里的女人抱着个女娃,眉眼和裴窈有七分像。
"找到了!"
谢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看见黑衣人抓起那本《暗夜录》,转身要走。
阮枝突然在他掌心写了个字:"等。"小丫头的手指在他掌心划得痒,像小时候她给他煎药时,用筷子头蘸着糖哄他喝。
黑衣人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不对。"他转身看向书桌,"这暗格里的玉..."
裴窈的冰魄"呼"地亮起。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碎了袖中冰针,寒雾裹着冰刺"唰"地射向黑衣人后心。"走!"她喊了一声,拉着阮枝就往地道跑。
谢昭抓起桌上的《逆天道经》和碎玉,短刀在身后划出弧光,逼得黑衣人后退两步。
等三人冲回枯井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阮枝的帕子还在井沿上,桂花被夜露浸得发亮,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谢昭摸了摸怀里的书,书页上还沾着黑衣人溅的血——温热的,像他小时候藏在衣柜里,闻到的那种味道。
"昭哥哥。"阮枝突然拽他衣角,"你说这书...真的能解你心里的结吗?"
谢昭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
恶念珠的热度渐渐退了,可《逆天道经》在他怀里烫得厉害,烫得他想起老厨子临终前说的话:"小昭啊,这世道最毒的不是人心,是他们偏要把人心分成正邪。"他摸了摸阮枝的发顶,又看了眼裴窈冻得发红的耳尖——玄冰宫的姑娘,连生气时睫毛上都沾着霜。
"走。"他把书往怀里按了按,"回住处。"
晨雾里传来鸟叫。
谢昭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混着两个姑娘的,踩碎了满地槐花。
他不知道等会儿翻开那本书,会看见怎样的秘密——但他知道,从今天起,这江湖上的黑幕,该有人撕个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