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声撞破夜色的刹那,谢昭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顺着耳骨往脑子里钻——和二十年前他躲在灶台底下,听着"正道侠士"砍翻父母时,门外传来的铜锣声,竟有几分相似。
"跟紧。"他反手攥住阮枝的手腕,掌心能触到她脉搏的急跳。
小姑娘的手指凉得像浸了冰水,却还是往他袖中塞了个小瓷瓶,瓶身贴着她绣的桂花贴纸。
裴窈的冰魄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的棱形,玄色裙裾被内力带得猎猎作响,发间银簪折射出冷光,正指着东边演武场的方向。
三人掠过青冥宗飞檐时,血腥味先一步撞进鼻腔。
谢昭的恶念珠在胸口发烫,每颗檀木珠都泛起暗红纹路——是恐惧、愤怒、绝望交织的负面情绪在翻涌。
演武场中央的青铜巨钟被劈出半人高的裂缝,钟槌倒在血泊里,敲钟的外门弟子喉管被割断,眼睛还瞪得滚圆。
"小心!"裴窈突然旋身,冰魄化为冰锥射向左侧偏殿。
三道黑影破窗而出,腰间缠着墨色蛇纹腰带——那是幽冥组织的标记,谢昭在老厨子的笔记里见过。
为首者手持带倒刺的铁鞭,鞭梢扫过地面时,青石板裂出蛛网纹:"找的就是谢昭!
取他项上人头,暗夜大人赏玄晶百块!"
"暗夜?"谢昭瞳孔微缩。
阮枝的手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衣角,他能感觉到她往空中撒了什么——是改良过的迷魂散,带着淡淡苦杏仁味。
裴窈的冰墙己经筑起,将三人护在中间,冰面倒映出敌人扭曲的脸。
铁鞭袭来的瞬间,谢昭的短刀出鞘。
刀身是老厨子用玄铁炉熔了七遍的,刀背刻着"奸雄"二字,此刻正随着他的内力泛起幽光。
他侧身避开鞭梢,反手刀背敲在对方手腕上——不是要杀,是要活捉。
恶念珠的热力顺着经脉涌遍全身,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打斗的喧嚣:"阮枝,毒粉!
裴窈,封退路!"
阮枝应了一声,指尖弹出三枚淬毒银针。
为首者闪避时,腰间的皮囊掉在地上,滚出半块青铜虎符。
裴窈的冰锥精准钉住他的脚踝,玄冰顺着伤口往上爬,冻得他牙关打颤。
剩下两个喽啰想跑,被谢昭的短刀挑断脚筋,摔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哀嚎。
"说。"谢昭踩着为首者的手腕,短刀抵住他咽喉,"暗夜是什么人?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青冥宗?"
迷魂散的效力上来了。
男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淌着口水:"暗夜大人...在九域都有耳目...我们收到消息,谢昭手里有九曜图...说拿到图,能解他身上的咒..."
"咒?"谢昭的刀压深了些,"谁下的咒?"
"我不知道!"男人突然剧烈颤抖,七窍渗出黑血,"暗夜...给每人下了毒蛊...说漏一个字...就爆体而亡..."话音未落,他的胸膛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咔嚓"一声瘪了下去,血肉混着黑汁溅在谢昭脸上。
阮枝立刻掏出手帕要擦,被谢昭拦住。
他盯着那半块虎符,指腹抹过上面的纹路——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和老厨子信里画的九曜图边角吻合。
裴窈蹲下身,用冰魄挑起另一具尸体的衣襟,露出心口的刺青:"幽冥的人向来只认钱,能让他们拼命的,只有暗夜的毒蛊。
我之前在玄冰宫密卷里见过记载,暗夜是百年前销声匿迹的邪道组织,专做借刀杀人的买卖..."
"借谁的刀?"谢昭捏紧虎符,"借仁剑山庄的?"
阮枝突然"呀"了一声。
她从喽啰的鞋底抽出半张纸,边角用火漆封着,上面的字迹被药水泡过,只有对着月光才能显形:"昭哥哥你看,这是青冥宗的密室图!
老厨子的信里提过,后山枯井底下有暗门,藏着...藏着当年他师父留下的九曜图残卷!"
话音未落,演武场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值夜的外门执事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发红:"谢昭!
你带外人闯演武场?
还杀了守钟弟子?"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内门弟子,手里的剑都指着谢昭三人。
谢昭注意到执事的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后山的泥,带着松针的香气。
阮枝的银针突然在他袖中发烫,那是她改良的"识毒针",只有沾了特定毒药才会变紫。
他盯着执事腰间晃动的玉佩——和刚才那具尸体上的虎符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裴姑娘,阮枝。"谢昭突然笑了,笑得像市井里耍无赖的小痞子,"看来有人等不及要我们死了。"他反手将虎符塞进阮枝手里,"去后山枯井,我拖住他们。"
"不行!"裴窈的冰魄在掌心转了个圈,冰墙"轰"地竖起,隔开了冲过来的内门弟子,"要走一起走。
玄冰宫的人,从不丢下同伴。"
阮枝咬着唇,从药囊里摸出三颗药丸,塞给两人:"这是避毒丹,能防蛊毒。
昭哥哥,你说过要去看老厨子说的'星落崖',阮枝还没给你煎那里的雪参呢。"
演武场的火把突然全灭了。
谢昭借着月光,看见执事的瞳孔缩成了针尖——那是高手运功的迹象。
他反手拽住两个姑娘的手腕,脚尖点着屋檐掠向后方。
风灌进衣领时,他听见执事的嘶吼:"杀了他们!
暗夜大人要活的!"
后山的枯井就在眼前。
井边的老槐树落了满地槐花,阮枝的帕子从她袖中飘出来,落在井沿上,小团桂花被夜露浸得发亮。
谢昭摸出怀里的残玉——那是老厨子临终前塞给他的,和井壁上的凹痕严丝合缝。
"咔嗒"一声。
井壁裂开一道缝隙,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裴窈的冰魄亮起冷光,照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阮枝攥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昭哥哥,你说这井里,藏着能解你心里结的东西吗?"
谢昭望着黑暗深处,恶念珠的热度几乎要灼穿心口。
他听见远处传来追喊声,混着夜风里若有若无的轻笑——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说"妖道余孽留不得"的"正道大侠",在砍断他父亲手臂前,露出的那抹笑。
"进去吧。"他握紧短刀,"不管里面藏的是真相还是陷阱,总该有人撕开这层黑幕。"
三人的身影没入井中时,头顶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老槐树上最后一朵槐花飘落,正好盖在井沿的帕子上,将那团桂花,衬得像团烧得正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