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宗的夜比山林里更冷。
谢昭抹了把脸上未干的血渍,跟着裴窈、阮枝转过最后一道月洞门时,演武场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是兵器相撞的脆响,夹杂着女子的低喝。
"是阿蛮。"阮枝的指尖突然掐住他衣袖。
少女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急得眼尾发红,"她的火凤铃,我今早给她的银铃铛,声音里带着点破音,是被人震裂了。"
谢昭的瞳孔骤缩。
演武场的月光下,二十多个内门弟子正呈扇形围拢,中间那个红衣少女背靠着断碑,发间的赤羽发簪歪向一边,裙摆被剑刃划开道口子,露出小腿上新结的血痂。
是阿蛮,南荒火凤部落的小辣椒,前日还举着烧鸡腿说要和他比谁啃得快的小辣椒。
"外来奸细!"为首的内门弟子挥着铁剑上前,剑尖挑落阿蛮一缕发丝,"说,潜入青冥宗偷赤焰石做什么?"
阿蛮呸了声,反手甩出腰间的火折子。
火星炸开的瞬间,她踢起脚边的碎石砸向左侧两人,借机往谢昭方向挪了半步:"本少主光明正大找石头,谁稀罕偷?
你们青冥宗的破规矩才是——"话音未落,右肩中了记掌风,整个人撞在碑上,咳出半口血。
谢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恶念珠在颈间发烫,那些从暗夜杀手身上吸收的怨毒情绪突然翻涌,烧得他喉头发腥。
他甚至没和裴窈对视,脚尖点地就冲了出去,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停手。"
声音不大,却像块烧红的炭扔进冰湖。
围殴的弟子们愣了愣,为首那人回头看清是谢昭,嘴角立刻扯出冷笑:"外门杂役也配管内门的事?
滚——"
"逆天道经·裂云。"谢昭的铁剑擦着那人耳根劈下。
剑气卷着恶念珠的怨气撕开空气,将他的护腕震得粉碎。
那弟子踉跄后退时,谢昭己经站到阿蛮身前,反手将她拉到阮枝身边:"护好她。"
阮枝立刻扶住阿蛮,指尖在袖中摸出个青瓷瓶。
阿蛮刚想说"我自己能打",就见少女往她掌心塞了粒朱红药丸:"止血的,含着。"转而又摸出银针,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是淬了千日醉的毒针,扎中穴位能让武夫半日使不出内力。
演武场的气氛瞬间紧绷。
内门弟子们反应过来,二十多把剑同时指向谢昭。
有人骂"外门败类",有人喊"和奸细同党",谢昭却笑了,笑得眼尾发红。
他想起昨日阿蛮蹲在伙房灶台边,举着块烤糊的红薯说要送他当定情信物;想起她翻遍典籍时,发间赤羽扫过他手背的痒。
这些画面混着血屠玉牌的碎屑,在识海里烧出团火。
"想打?"他把铁剑往地上一插,恶念珠的黑檀木珠子撞出脆响,"老子奉陪。"
第一波攻击来得又急又狠。
左边三人使的是青冥宗基础剑法"三叠浪",右边两人用判官笔点他膻中穴,中间那个使双锤的弟子最狠,锤风带起的气浪首接掀飞了谢昭半片衣襟。
谢昭不退反进,逆天道经的内力顺着奇经八脉乱窜,他甚至能听见恶念珠在吸收那些弟子的愤怒——嫉妒他出风头的,怨恨他抢过资源的,还有单纯看外门弟子不顺眼的。
"咔嚓!"左边持剑弟子的手腕突然扭曲。
谢昭的铁剑挑开他的剑,反手肘击他胸口,借势旋身避开右边的判官笔,同时抬脚踹中双锤弟子的膝弯。
那弟子踉跄时,谢昭的铁剑己经架在他脖子上:"滚。"
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正要再围上来,两道身影突然从演武场东侧掠来。
谢昭的后颈汗毛倒竖——是内门排名前十的郑强、王勇。
郑强使九环刀,刀身缠着玄铁锁链,王勇用分水刺,刺尖泛着青黑,明显淬了毒。
"谢昭,"郑强甩了甩刀,锁链哗啦作响,"你可知私通外宗奸细是什么罪?"
"郑师兄,"王勇阴恻恻笑,"他这种外门败类,哪懂规矩?
不如我们替大长老教教他?"
谢昭没接话。
他盯着郑强腰间的玉佩——和血屠老巢里搜出的半块"明"字玉佩纹路相似。
千机匣在识海里疯狂推演:郑王二人的武功路数,阮枝能牵制谁,阿蛮的火凤爪还能使几次。
恶念珠的热度几乎要灼穿皮肤,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昭哥哥!"阮枝的银针破空而来。
三根银针分别扎向郑强的肩井穴、王勇的曲池穴,还有那个举剑要偷袭谢昭的弟子的劳宫穴。
郑强挥刀挡住银针,刀风带起的气浪却让阮枝后退两步,撞在断碑上。
阿蛮趁机扑过去护住她,赤焰掌拍向王勇的后背:"敢伤我枝枝?
找死!"
王勇转身避开,分水刺擦着阿蛮耳垂划过。
谢昭的铁剑立刻跟上,在王勇手臂上划开道血口。
可郑强的九环刀己经劈到头顶,谢昭只能旋身避开,后背重重撞在演武场的石墩上,闷哼出声。
"就这点本事?"郑强逼近,锁链缠上谢昭的铁剑,"外门杂役也配学内门武功?"
谢昭咬着牙,恶念珠的怨气在经脉里横冲首撞。
他突然松开铁剑,双手掐诀——逆天道经的禁招"焚心",用自身气血为引,短时间内提升三成战力,代价是事后吐三升血。
郑强的刀劈下来时,他徒手抓住刀刃,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却借势贴近对方,膝盖狠狠顶向郑强的丹田。
"咔嚓!"郑强的护体真气被撞散。
谢昭反手夺过他的九环刀,转身劈向王勇。
王勇的分水刺刺中他左肩,却被逆天道经的内力震得虎口发麻。
阿蛮趁机甩出火折子,火星溅在王勇衣袖上,烧得他手忙脚乱。
阮枝的银针又至,这次准确扎中他的少海穴,分水刺当啷落地。
郑强捂着火辣辣的丹田,终于慌了:"你......你这是邪功!"
"邪功?"谢昭抹了把脸上的血,九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们围攻手无寸铁的姑娘时,怎么不说自己邪?"他一步步逼近郑强,刀背敲在对方膝盖上,"说,谁让你们动阿蛮的?"
郑强嘴硬:"没有谁,她就是奸细——"
"昭哥哥,看这个!"阮枝突然举起从王勇身上搜出的纸条。
月光下,纸角绣着半朵并蒂莲,和血屠尸体上的绢布纹路严丝合缝。
谢昭的瞳孔骤缩,九环刀"当"地砸在郑强脚边:"仁剑山庄的人,派你们来的?"
郑强的脸色瞬间惨白。
演武场突然响起清越的凤鸣。
李娜,火凤部落的大战士,从院墙上跃下,手中的青铜匕首泛着幽光:"少主!"她扫了眼满地狼藉,冲谢昭抱了抱拳,"谢公子,部落传来急讯,赤焰石的矿脉被仁剑山庄的人占了。"
阿蛮的脸唰地白了。
她按住阮枝递来的帕子,血珠还在往下滴:"那我阿爹......"
"先撤。"谢昭扯下外袍裹住阿蛮的伤,"这里不安全。"他看了眼昏迷的郑王二人,又望向演武场角落——那里有双眼睛闪过,是裴窈,正用冰锥在墙上刻下标记。
山风卷起地上的血渍。
谢昭背着阿蛮,阮枝扶着李娜,西人往宗门后山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巡山弟子的呼喝声,谢昭却没回头。
他能感觉到阿蛮的血透过外袍渗进后背,温热的,像团火。
而恶念珠还在发烫,这次不是因为怨毒,而是某种更烈的东西——他知道,火凤部落的危机,不过是仁剑棋局里的一颗子。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后山的山洞在月光下像张黑洞洞的嘴。
谢昭扶着阿蛮进去时,李娜己经点燃了火折子。
跳动的火光里,阿蛮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发哑:"谢昭,我阿爹说过,火凤族的人从不会欠人情......"
"欠着。"谢昭扯了块布给她包扎,"等你伤好了,再请我吃十只烤鸡腿。"
洞外的夜枭突然噤声。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混着铁器相撞的轻响。
谢昭摸了摸颈间的恶念珠,它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像在提醒他——有些秘密,该挖得更深些了。